按说,她的病,她的药,本该是她的人打理,无可厚非,与其绕着圈子争取应有的权利,不如直截了当,把这些变成理所当然。
她看着依旧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的豆蔻,笑道:“好了,你的诚心菩萨佛祖都听见了。”
豆蔻睁开眼睛,扁了扁嘴。
“对了,刚才冯姨娘送了什么东西来?”青娆问。
豆蔻眼睛一闪,走到床边,兴致道:“很多!上好的茶叶,香料,还有小姐您喜欢的地瓜干、葵花子,还有参片呢,冯姨娘想的真周到,我们正缺这个呢!”
“我们以前没有这些吗?”
豆蔻抿了嘴,迟疑说:“您生病后,都不用这些了,所以他们就……”
下面的话豆蔻伤心说不出,青娆也知道原因,便自动略过,问道:“老爷是不是很忙?”
豆蔻点头,“听说皇上让翰林院的大人们尽快修订好《大明会典》,还要加紧时间为先帝爷做好纪传,奴婢又听说皇上不喜欢前朝老臣,老爷的几位同僚都辞官了,老爷连他们留下的事情也要做完,真的很忙。”
《大明会典》?
青娆耸眉,昨晚她只顾问豆蔻府里的事,倒一直没有关心这是什么朝代,听豆蔻的话,这是明朝?
“蔻儿,咱们现在的皇帝叫什么?”
豆蔻一怔,一手捂嘴,摇头,不敢说。
她轻嗔,“这里又没外人。”
豆蔻紧抿嘴唇,半晌,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现在是正德三年。”
青娆的眉耸的更紧,原来是朱厚照,怪不得豆蔻说皇上不喜欢前朝老臣,聂重的同僚都辞官了。
虽然她对明朝不是很熟悉,但大概的情况还是了解一些,且朱厚照是历史上有名的潇洒帝,而他的父亲孝宗皇帝是有名的“恭俭有制”,这样的父亲留下的领导班子,用在爱追求自由个性的他身上自然是矛盾多多,就连内阁大臣都有受不了他的胡闹无可奈何告老还乡的。
现在是正德三年,朝廷正乱的时候。
聂重是翰林院学士,正五品官衔,虽然各朝各代都有翰林院,都有翰林学士,但每个朝代又都不同,明朝的内阁制大大提升了翰林院的地位,虽然品秩甚低,却被视为清贵之选,翰林若有机会入值文渊阁参与机密,更是贵极人臣。
聂重的五品官若在地方,可以做个土皇帝了,但在天子脚下,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官,而豆蔻昨晚讲起聂重时形容的日理万机,青娆一开始还以为聂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一品呢!直至豆蔻说了官职,她还在心里笑这小丫头是仆以主大,在心内放大了聂重的形象。
现在知道了朝代,她算是明白,豆蔻不是放大了聂重的形象,而是已经把聂重当成了当朝一品,又明清时代拜相者多是翰林学士,聂重今年四十五岁,在官场上正值盛年,朱厚照又伤了现任内阁班子的心,辞官的辞官,还乡的还乡,聂重再坚持熬下去,拜相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她知道聂重原是山东人士,寒窗十载一朝得中,且是一甲进士及第,第三名探花,聂重无疑是幸运的,如果他不是生在弘治中兴的好时代,光是腐败这一项足以毁掉科举。按着规定,考中探花者被授予翰林院正七品编修的职位,聂重就是从编修做起,这十几年在翰林院兢兢业业,一步一步做到了正五品。
只是,从她对聂重的感觉上,总觉得他是那种“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书生,不然,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在自己的后院活活受歹人折磨一年至“死”,他都没有发现。
豆蔻见青娆久久不语,脸上表情莫测,似笑非笑,禁不住在青娆脸前挥手,“小姐,您怎么了?”
青娆回神,怔道:“没什么没什么。”
豆蔻点点头。
青娆理了理头绪说,“蔻儿,春兰去帮我抓药你估摸着她什么时候回来,你去迎她吧,就说我说的,不敢劳烦春兰姐姐,由你到滴翠园煎药,既省了春兰姐姐的麻烦,又免了跑来跑去送药的奔波。”
豆蔻抿了下嘴,青娆看出她没把握,更不敢惹春兰,也不能怪她,她毕竟年纪小,以前又跟着五小姐,耳濡目染,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白兔。
青娆招手让她近前。
“蔻儿,我教你个方法,你见到春兰不要那么恭谨,你们都是下人,是平等的,对,她是比你大,你就做做样子福个身就行,然后你把我刚才说的话先说一半给她听,如果她应了,最好,不应,你再说下半句。还有,一定要记住,你说话的时候不要看她的眼睛,挺起胸脯,脸上不要有任何表情。”
豆蔻的眉拧到一起,有些茫然,“这样行吗?”
青娆笑笑,“你先演练一遍,把我当成春兰,记住我刚才说的,照做。”
豆蔻退后一步,思索一下,弯了弯身,淡淡说,“春兰姐姐辛苦了,我们小姐说不能再劳烦姐姐,药就交给蔻儿吧。”
青娆微微一笑,“很好,她肯定不会答应,会有说辞,甚至会搬出太太来,现在,你说另一半。”
豆蔻垂了垂眼,“我们小姐说药就在滴翠园由我来煎,既省了姐姐的麻烦,又免了来回的奔波,太太那儿已经知会过了。”
好个丫头,都会扯谎使诈了。
青娆笑容放大,抿着嘴点头,鼓励道:“这些丫头所有的都加起来也不及我的蔻儿聪明,快去吧!”
豆蔻有些害羞,吐了吐舌头,扭身跑了。
青娆笑了笑,倒身躺在了床上。
过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豆蔻便回来了,怀里抱着两大摞捆好的中药,跑进屋里,到青娆床前,又是激动又是惊奇,一双杏眼睁的大大的说:“小姐,奴婢拿到了!您的方法真灵!”
青娆从床上起来,抓过药边拆边说,“以后可要辛苦你熬药了。”
豆蔻赶紧摇头,“不辛苦,奴婢就想事事亲为,照顾好小姐,也不辜负夫人对奴婢的恩情,还有小姐的恩情。”
药已拆开,青娆伸手拨了拨里面的中药,竟一个也不认识,嘟了下嘴,“蔻儿,你认得这些药吗?”
豆蔻摇摇头,又说,“小姐,您是不放心胡郎中开的药?不过奴婢觉得没问题。”
“为什么?”青娆见豆蔻很肯定的样子,有些好奇。
豆蔻笑了笑说,“奴婢刚才在外面等春兰时听门房说,是福安去请的胡郎中。”
青娆眸子微眯,看来聂重还没有那么一无是处,至少,经过昨晚他看到她的境况,已经开始保护她,王氏也不是傻子,这些天应该不会再对她动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