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被他问得一懵，弱弱地回答道：“我觉得这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事情。而且和你没有关系。”
“和我没有关系？”顾林珏一下子逼近了她，问：“我们是夫妻，你是我妻子，你的事，怎么会跟我没有关系？”
他比她高太多，又离得这么近，让她颇有压力，但是被他的气势所慑又不敢躲开，只能直挺挺地站着，有些生硬地说道：“可是我看你最近那么忙，就没想拿这事打扰你。”
“所以你就自己来妇产科？打算怎么样？放弃这个孩子吗？”
穆遥原本不知道他陡涨的怒气从何而来，听了这话才觉得不对劲。
“那个……”
“为什么？遥遥，你还是对我，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么？”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大的反应会吓到她，顾林珏放低声音轻轻说道：“遥遥，你可能觉得我们结婚有些仓促，我也没有跟你解释过，可是如果当时我不能尽快把握时机做出这个决定，如果我们当时没有结婚，可能之后会面临很多的阻碍，何况我还要出国一年，这中间又不知道会发生多少变故，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不确定性，所以才做了那么冒险的决定。”
他当时的确用了些心机和手段，趁着穆遥来不及反应和确定心意的时候就先用一纸婚书把她帮在自己身边。
略微顿了顿，顾林珏语气有些艰涩地接着说道：“遥遥，这件事我对不住你，但我既然娶了你，就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也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
他还要再说，忽然被穆遥扑过来抱住了。
穆遥紧紧抱着他，把脸埋在他怀里说：“林珏哥哥，我都知道的呀。”
他深藏而隐忍的爱意，他为这场婚姻所做出的努力和无保留的投入，她都知道的。
她是对爱多么敏感又珍视的人啊，怎么会忽略呢？
“林珏哥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她抬起脸看着顾林珏，视线交缠，穆遥红了脸，可依然坚持说道：“可是你现在这么慌张又惶恐，说明是我做的还不够好，还需要再努力一点。”
“我今天看到报纸上面有你和俞小姐的新闻，可是心里一点怀疑都没有，反而觉得我的林珏哥哥好像在照片里也发着光一样，那么多人里一眼就能看到你，心里觉得很骄傲。”
他的气质太显眼，即便在人群里也藏不住，最重要的是这么出色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他的清冷沉稳，坚毅果断，偶尔的柔情和妥帖，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每一面都专属于她。
穆遥微笑着说：“你看，我这样子，怎么可能是对你没有信心？”
顾林珏语塞，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他从没有这样茫然的时候。
“不是我，是阡雨，阡雨要放弃她的孩子。”穆遥解释说：“我今天接到电话，知道她的决定之后陪她一起过来的。”
尴尬了那么一瞬，顾林珏忽然舒展开眉头，无奈地笑起来。
他把穆遥抱紧，在她耳边说：“我还以为，是你不愿意要孩子。”
穆遥笑起来，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不会啦，如果有了我们的宝宝，我开心还来不及。”
可是阡雨的孩子，却没有父母共同的期待。
他们回去的时候，许阡雨眼前已经站着一个人。
看着眼前的场景，穆遥不可置信地说道：“阡雨一直说的那个人是……祁苍……吗？”
顾林珏侧目看了看她，牵起她的手走过去。
“许阡雨，你要干什么？”祁苍说：“你好好做检查了吗？报告让我看看。”
阡雨扭过头，漠然地回答：“我们已经没关系了，用不着你来管，也没有必要看什么报告。不管你信不信，这只是个意外，况且我现在就在想办法解决。”她抬起眼睛，讥讽道：“你不是觉得这是个麻烦，又何必过来？”
“我起码是孩子的爸爸，既然当初也出过一份力，这就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事。要不要这个孩子，总该问过我的意见。”祁苍冷声说道，不再是以往慵懒的语调，他伸手去拉阡雨：“跟我走。”
阡雨躲开他的触碰：“有什么可问的，你想要孩子就得娶我，你要娶我吗？”
她本意是要吓退他，可见到祁苍动作一顿，她心里也不由自主地紧揪着疼。
真是没出息啊——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到了他面前，她总变得这样奇怪，不像平常的自己？
阡雨冷笑一声，尖刻地说道：“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没有爸爸。我想你也不会让你的孩子叫别人爸爸，所以趁着它还没成型，不如早点了结。”
“然后呢？”祁苍的声音森冷，穆遥看着害怕，要过去保护阡雨，被顾林珏拉住：“不用担心，他不会伤她。”
“什么然后？”阡雨挑眉看他。
“然后你换新的男人，开始新生活，忘记自己曾经有过这个孩子。”
阡雨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那么夸张，都笑出了眼泪：“祁苍，原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绝情？这么没有心肝吗？”
穆遥站在旁边，看着阡雨那么反常的样子，忽然脸色微变，疾步走上前，挡在阡雨身前，迎上祁苍的目光，正色说道：“祁先生，你说这话真是太不负责任了，你难道没有看到，为了这个孩子，阡雨连高跟鞋也不穿，妆也不化了吗？她生怕对孩子有一点不好，戒烟戒酒，连熬夜的习惯都改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关心就这样说她，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对孩子的珍视，她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不敢稍稍有一丝轻忽？
她只是希望孩子来到这个世上，是带着父母的期许和盼望而来，生长在圆满幸福的家庭里，这点愿望，祁苍都不能满足，她为什么还要让孩子来受苦呢？
顾林珏走上前，递给许阡雨一张手帕纸，随即揽住穆遥，果然，她在轻轻颤抖。
穆遥其实是个胆怯的人，唯独为了朋友，能两肋插刀在所不惜，反差之大让人不禁怀疑她身体里有两个灵魂。
祁苍紧紧地盯住阡雨，看着她苍白浮肿的脸。
她一定受了不少苦。
许阡雨恐婚，他早就知道，她不能负担他这一生，他也知道。
祁苍自己没有什么幸福的童年，他憎恨生下孩子却不负责任的父母，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他也没想过娶妻生子。
他以为自己没有心，能够做个逍遥的浪子，可是当身边繁华都散去了，他总会不可抑止地想念她。
想她每一次来他这里都会带去的桔梗花，想她捧着脸天真地央求他调酒给自己喝，想她笑起来狡黠的眼睛眯成月牙，让人忍不住跟着开心。
因为想起她，他会在某个时刻失神，也曾下意识地去寻找她留下的痕迹，最后只找到一本诗集。
打开书，是一首顾城的《归来》，许多暖褐色的鸟，消失在，大地尽头，一群强壮的白果树，正唤我同去。他们是我的旅伴，他们心中的木纹，像回声一样美丽，我不能面对他们的呼唤，我微笑着，我不能说：不，我知道他们要去找，那片金属的月亮，要用手，亲切地擦去，上面的湿土，我不能说：不，不能诚实地回答，那片月亮是我丢的，是我故意丢的，因为喜欢它，不知为什么，还要丢在能够找到的地方。
察觉到他的注视，阡雨抬起眼看他。
只是这么一眼，祁苍当即听见心里一声脆响，他忽然开口：“我娶你。”
在场的人都安静了，阡雨甚至觉得心跳在那一刻都停了下来。
“许阡雨，我娶你。”他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我们会经历些什么，但我会努力。”
他对婚姻没有信心，可他有决心给许阡雨好的生活，这世上，只要他下定决心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
身后没有声音，穆遥回头看，却见阡雨已经红了眼眶。
她从没想过，他真的会下决心娶她。
她也没想到，原来能和喜欢的人结婚，会给她这样强烈的感动和期待。
回过神来，她撇过脸：“你说娶就娶啊，我还没答应。”
祁苍看着她：“一天时间考虑，怎么样？”
阡雨想了想，点点头：“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那就别在这等了，医院细菌太多，对你不好。”穆遥原本就担心，阡雨作为孕妇，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拒绝了两位男士提供的代驾服务，两人很快离开了这里。
顾林珏走过去，拍拍祁苍的肩膀：“需不需要我给你联系妇科大夫，提前做做功课？”
祁苍摊开手说道：“急着做叔叔的话麻烦你再等等，我这求婚还没成功。”
“这么一想，我们两个的求婚，倒是风格一致，都挺草率。”顾林珏说：“不过我还是比较乐意见到你不用孤独终老。”
“与其拐着弯说这么多，你倒不如直接祝我成功。”
顾林珏瞥了他一眼，看透他的惴惴不安，也不再点破。
穆遥开车送她回家，阡雨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随即没精打采地瘫坐在副驾驶上。
她面容苍白，形容狼狈，和孩子的父亲在手术室门口吵架。
许阡雨觉得自己最丢人的时候大概就是现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