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深夜，月光高悬在天空上，好似惨白的骷髅头。
远处的潮声渐近，放眼望去的海皆如墨染。而一柱光辉划破黑夜，指向海的更深层次。
“瞧见了吧，那就是“星海之歌”。忒兰的灯塔，有些老人家也称其为永昼之辉。”
正如罗斯所说，两人抵达码头时夜色已深。
“为什么不搭乘马车，那明显快很多吧。”
林屿想起了从身旁飞掠而过的高头大马，一边在心里嘀咕着：“这家伙不会又是为了守财吧？连这么要紧的事情都这样？”
罗斯的回答也没出乎他的预料，这反而让林屿更加地去关注眼前这位工具人。
在林屿心中，罗斯只是他在忒兰城的一个向导。贪婪本身不是坏事，但没有节制的贪婪就是了。估计等到林屿得知伦蒂尼街的进入方式后，他会选个合适的时机和罗斯分道扬镳。
但不可否认。对名为罗斯的男人有着怎么样的过去这一点，林屿还是挺好奇的。
他本身就是扭曲的求知欲，同一种六亲不认的豁达相结合而得到的性格。对自己失忆之前的过去毫无挂念，更侧重于寻找自己失忆的理由这点就可见一斑。
不过故乡这个词倒是紧紧纠结着林屿，这种缅怀进而在自己心中升华为一种古怪的使命感。
深水码头算是伦蒂尼地区较为偏远的码头。上一次有大船从此地驶离还是海蝙蝠号跨越冰洋，前往海盗集聚的克拉肯地区的事。
这个码头经过不断的维护与改造，变成了一个类似渔村的迷你聚落。但老实说，在这样的舞台下不发生点什么才是比较诡谲的事。
鱼腥气息从所有地方，无孔不入地向你袭来。这深海的味道穿透海床，沿着锈迹斑斑的铁锚向上盘旋，最后浸润那些腐朽的木板。不晓得那几艘破旧的渔船怎能承受这个体积的气味，林屿甚至觉得这种令人作呕的感觉似曾相识。
在这样的无光之夜，这里的渔民要如何凭借一轮月亮看清一切？他们放眼望去，家家户户的灯火阑珊。诡异而奇幻的月光笼罩在雾气之上，人很难不产生些光怪陆离的幻想。
当林屿回过神来，自己正随着罗斯逐步靠近事发地点，食指早已慢慢缠上火铳的扳机。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破败的酒馆，作为这些渔民平时唯一的娱乐地点，这个时候不该这么冷清。
这里的小巷四通八达，或者说每条道路都像是一条阴暗的巷道。那些堆积着木桶与用木板封死的道路背后，响应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可不是沉默。
矮小的酒馆隐藏在一大群相似的木板房中，如果没有悬挂的招牌便很难辨别。
“蜂蜜鹿”。
这便是谋杀案的事发地点，由一位奄奄一息的渔夫前来报案。他弥留之际声称，那场斗殴最后蔓延成了整个酒馆的狂欢。
酒馆内没有灯火，而掩板上的铃铛显眼地露在外面。门口的火炬沉默地燃烧着，将访客的影子钉在墙上摇曳。
“走吧，不管怎么样，不进去可就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
罗斯的声音很快便散在风中。他把盾牌举在身侧，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事件。
“等等，罗斯。”
林屿打断了他，并将手指向他们右方。
一大群，不对，能够密密麻麻地堵死道路的黑影出现在他们右侧，并逐渐聚集。
林屿不会记错，他可忘不了那次印象深刻的初次约会。那些丑恶的浮尸，那些狰狞的水鬼。
他很乐意把眼前的这些家伙理解为溺亡者们的一次大规模攻势，可是他们胸前悬挂着的海锚挂饰已经清楚地阐释了这一点。
拥有同款项链的罗斯自然也清楚当下发生了什么。让他震惊的倒不是眼前的景象如何发生，而是这异常的数量。
“喂，罗斯。我在凯瑟琳那里听说过，被溺亡者同化的话必须得找到忒兰的司祭才能治愈，对吧？”
就和内陆的吸血鬼传说一样，这些溺亡者不仅能同化溺毙之人，还能以更简单的方式帮助人类完成转化。
“没错。可他们应该不能在陆地上生存太久，而且...”
林屿敏锐地察觉到，罗斯几乎是以一种绝望凝成接下来的句子。
“必须要在七天之内，一旦他们右手的印记闭合，一切都迟了。在那之后，他们会失去一切的记忆，并失去人性。成为同疯狂为伍..不，会成为疯狂本身。”
那我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林屿此刻很想这么吼出来，但替他打破沉默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无非就是想要得到答案的事情多了一件，现在的重点是先活下去。
“那好吧，我姑且能理解为是这些物种进化了对吗？顺便一提，我们左边也来了不少客人。”
“别亵渎我们自身，这些家伙可算不得那么高贵。该死，要是萨尔贝特在就好了，他一枪就能送走不少。”
林屿望着那些缓缓聚集，却仍未行动的溺亡者们。他比对之前在朵丽丝岛遇到的那些，进而得出一个猜想。
“这些家伙会不会是有人在控制的？我不记得他们攻击我时有那么保守。”
罗斯却疑惑地反问：“你小子什么时候被他们进攻过？”
问题不大，林屿花了两秒编造出一个自己断断续续想起的坠船记忆，用来说服罗斯。
“没错，这情况的确很不自然。”
这些包围起他们的溺亡者们面无表情，仅仅只是令人不寒而栗地望着两人。
“但就算那样，我们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逃进蜂蜜鹿里面。”
“虽然我很担心这个数量的溺亡者会不会直接压垮酒馆，但我赞同。”
数个数吧，罗斯用手势告诉林屿，他们准备冲进蜂蜜鹿进行殊死抵抗。
而林屿缓缓地摘下腰间的提灯，将它放在地面。
就像在等待命令的军队，或者是期待头狼嚎叫的狼群。溺亡者们盯着它们的猎物，不屑地看着抽出武器的两人。
就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信号一般，沉默再次笼罩深水码头。以星海之歌偏离此地为始，乐声阵阵。
那是罗斯听不见的美妙旋律。母亲呼唤游子的呢喃，把数倍于此的思念浓缩为旋律。那不经由人的嗓子所发出，而像是数百种乐器的和鸣。
林屿确实听见了乐声，正当他缓缓举起火铳，对准一旁的罗斯时。
他的右手，准确地说是那道印记。仿佛在剧烈地燃烧，促使他脱离梦境。
一声枪响打破了深水码头的宁静。嚎叫着，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声的怪物发疯般向前涌去。
拥挤的巷道无法容纳这个数量，不在意同伴是否在自己脚下被碾碎，它们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类，要把它们撕成碎片。
紧接着奏起的是沉闷的声响，铁铸的金属盾牌狠狠地与溺亡者们的头骨来了此亲密接触，难以想象罗斯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金属和骨骼相融，并发出这种声音。
抵挡很快成为了暴力。罗斯没有拔剑，而是一遍又一遍地以盾牌冲撞如潮水涌来的活尸。他的筋骨成为了最强的武器，放肆地宣泄其主人的怒火。
另一边，林屿的经验虽不成熟，可短剑在他的手中发挥出了更为致命的残酷打击。
和罗斯不同，林屿不需要像他一样，在进行猛攻的同时还要注意规避他们的攻击。莫名深信着手臂上的那道刺青，林屿毫不畏惧咬伤和抓伤，剑刃更为有力地径直穿刺他的目标。
可这也是极限了，在开枪崩掉咬住他左手的溺亡者的下巴后，他朝罗斯吼道：“我这差不多了，进去！”
他们堆积起来的溺亡者尸体已经铺满了小巷，很快便是第二层。不仅仅是为了直接削减他们的数量，他们还希望这些体积能够减缓一些他们的进攻速度。
罗斯明白多说无益。只见他低下身子，以盾高高地将面前的溺亡者顶起并掷向后方的尸群。紧接着，他把自己的火铳丢给了林屿，闪身进入蜂蜜鹿酒馆。
接过火铳的林屿先是用自己的那把朝左侧袭来的溺亡者开了一枪，随后一记猛踹，将地上的魔石提灯踢向墙面。
右侧，被罗斯顶开的溺亡者们再度爬起，并即将和另一侧的溺亡者在酒馆的门厅汇流。
它们茫然地注视着高高扬起的某样东西。
“要有光。”
他自知不擅长笑，可还是吊起嘴角。
以人类的身份，林屿向这群怪物投去一个无畏，且满是讥讽的笑容。
枪声随着酒馆的门铃一并响起，奥术的光辉席卷了这些夜行生物的双眼。昏暗的深水码头，幸存者们颤巍巍地起身，眼含热泪地朝那最后的光芒祈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