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别闹脾气，我们好好聊一聊。”余十戒用从未有过的热情抱起陆芸，放在到床上，在她耳边喃喃道，“你都说了我是个畜生，不是好人，不是个东西，这些骂名，我都承认，所以这辈子，除了你之外，我遇到的都是坏女人，她们哪个都不配生下我的孩子，只有你才配做母亲。”
她是上辈子毁了地球对不起全人类，才“有幸”被这个男人看上的吗？
陆芸被余十戒的话刺痛，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再也哭不出，只能自我嘲弄地大笑，“善良？呵，呵呵，哈哈哈！你看错了，我，一点儿都不善良！林多多和沈明慈对我那么好，我还帮着你伤害她们，我助纣为虐，我算什么善良的人？我跟你一样，该下十八层地狱的！”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最善良的女孩子。”余十戒揽住陆芸，唇贴着她表情苍凉的脸，莫名心疼，“宝贝儿，我知道你是怕我伤害林多多，才故意远离她的，有好多次我听到你在梦中对她说对不起。”
这一次，余十戒说的，都是真心话。
可，他越是这般顺从亲呢，陆芸就越是感到恶心，她知道，他的每个字都像那句“宝贝儿”一样，是虚假的。
陆芸用从没用过的恶劣口吻，嘲讽道，“这可不像是你余十戒会说的话，你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有！你，还有这个小家伙，”余十戒把陆芸的手放在他心脏位置，又将自己另外一手放在她小腹部，叹息一声道，“你们两个就是我的良心。”
这句话，良心这两个字，余十戒从来没有说过。
陆芸还真分不出真假，她抽回自己的手，呵呵了声，“你真的有良心吗？”
“你觉得我天生就是个坏人吗？”余十戒自嘲地哼了声，用指腹在那个长出他孩子的肚皮上划着圆圈，回忆道，“我的母亲是个跟你一样是个善良无私的女人，在我呆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在我刚出生的时候，也曾讨人喜欢过的，后来我长大了，看清了这个世界，知道自己有个酒鬼赌鬼父亲，他什么也不做，最大的爱好是打我母亲，打我，我就变成了杀害亲生父亲的坏人。”
余十戒陷入回忆，颓丧的脸上，浮出从未有过的脆弱，他对着空气，继续讲述压抑多年，原本想讲给林多多听的心声。
“有个人曾经指着我的鼻子说，这个人的父亲很坏，所以他也很坏，他们家是被诅咒，他们家有暴力杀人的基因，他问都没问我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件事情，就给我判了死刑，他们把我逐出村子，从那以后我就在人世间稀里糊涂的流浪。”
“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坏人看待，直到……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坏人，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这样有错吗？你肯定会说我有错，是的，我有罪，罪该万死，可是，我不信我是天生的坏人。”
“陆芸，你把这孩子给我生下来，你做他的母亲，我做他的父亲，相信我，我一定能让他成长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我要让人指着他的鼻子说，这个人是好人，所以他的父亲是好人。”
余十戒没有喝酒，却像是喝醉了一般，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了好久。
陆芸起初听得不耐烦，可是听着听着，她逐渐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余十戒真的很想要个孩子，他想借着这个孩子，为他的那什么基因，为他的母亲正名。
陆芸觉得她又可以为林多多做一件事情，感激她对自己的友谊，报答沈明慈对她爷爷的孝心了。
于是陆芸和颜悦色地问余十戒，“你真觉得我有那么好，好到有资格做你孩子的母亲？”
余十戒答道，“是的。”
陆芸翻个身，像从前那样，趴在他胸前，柔声说：“那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能再伤害林多多和沈明慈，我就生下这个孩子，——假如我真的怀孕的话。”
余十戒没有一丝迟疑地答：“我答应你，我发誓，如果我再伤害林多多和沈明慈，我就被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誓言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说起来毫不费力的，再说，这次一去香岛再归来后，他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和沈明慈正面刚了。
他的命运虽然改变了，可是这个世界也一样跟着变化，沈明慈和林多多都变了，变得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好对付，以后他得更加小心低调的行事为人，方能报仇雪恨。
余十戒假装发誓，陆芸也假装信了他的话。
陆芸两手托着脸颊，重新对余十戒露出小女人般的娇羞微笑，她道，“三哥，我们明天就回去结婚好吗？”
余十戒假意考虑了一会儿，才说：“明天真的不行，一个月后，我答应你，上刀山下火海都会回京都见你，像你爸爸提亲，好吗？”
“你说话算话吗？”明知故问，呵，肯定是假的。
“嗯。”不管真假，先答应了再说，女人的母性会随着胎儿的日渐长大而加深。
陆芸苦笑。
余十戒的这个眼神，很熟悉，一看就是骗她的。
可是，想到自己答应沈明慈的事情，要拖住余十戒，至少让他明天早晨以后再离开，陆芸只能装作相信余十戒的话。
陆芸像往日一样，露出小女孩儿般天真稚气的笑，“那我们拉钩。”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余十戒同她拉钩，终于放心了，可是不一会儿，他又懊恼。
搞不好陆芸刚才闹那一出，不过是怀孕女人激素旺盛发脾气，博取他的同情和注意力而已。
余十戒暗暗骂自己，他怎么会那么傻，居然没有识破陆芸的狡猾诡计，刚刚怎么会紧张到在她面前跪下，还不小心曝出自己的短处和软肋。
就像上一世抢劫杀人之后的心情一样，望着那具冷冰冰的尸体，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方才服软的那个瞬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为了十块钱而杀人，他一生当中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上一世，他做了。
为了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向一个又蠢又笨的女人下跪，他一生当中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这一世，他做了。
余十戒感到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有个不祥预感，这个违背他本心的举动背后，一定有什么奇怪思想主导了自己的命运。
就像那次过失杀人后坐了二十年牢一样，余十戒再次感到了命运把他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只是这一次，他真的没有杀人，更没动过杀人的念头。
他单纯只想上一世的牢狱之仇，把毁了他人生的沈明慈踩在脚下，抢回林多多，好好的过一生。
哪知，自从林多多高考成绩出来那一天之后，命运就偏离了轨道和预期。
屋内陷入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陆芸从余十戒臂弯里爬起来，脱掉湿漉漉的衣服，说：“我困了，想要睡觉。”
“陪我聊聊。”余十戒感到困惑而已迷茫，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他急需摆脱悲观情绪的困扰，就问陆芸：“你被人冤枉过吗？如果有一天，你被人冤枉了，全世界都不相信你，会怎么办？”
陆芸打了个哈欠，敷衍道，“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吗？
余十戒心情糟到极点，他抱紧陆芸，这唯一一个对他好过的女人，寻求支持般地说：“如果有一天有人对你说我杀人了，你会信他们的话吗？”
“我不知道，”陆芸脱口而出，想到这个回答太冷淡，就补充道：“我当然是信你的，可关键是公安怎么看待你，对不对？”
余十戒冷笑，“那些愚蠢的人，只会相信所谓的证据。”
遗留在现场的手表，藏在床底下带血的刀，扔进下水道里被清洁工发现的血衣，每一样，都指向他，目的是置他于死地。
陆芸突然想到了一件陈年往事，道，“上初中的时候，奶奶冤枉我偷了爷爷的东西，爷爷听信她的话，很生我的气，无论我再怎么解释，他都不信我，从那以后，他不再像从前一样爱我了……人心隔肚皮，有了误解和误会，是最难解开的吧。”
“没关系，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在乎你，”余十戒的目光又回到了陆芸肚子上，他道，“陆芸，将来有一天假使我遭遇叵测，你一定要告诉我的孩子他的父亲没有杀过任何人，他的父亲很爱很爱他。”
这么认真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撒谎的。
陆芸陷入迷茫。
难道是沈明慈他们诬告余十戒的吗？
他若是真的杀了人，现在应该逃亡才对，而不是一下花城的火车就来找她，不，准确说是睡他。
侯东说的没错，余十戒是那种走到哪儿都不会缺女人的人，不至于为了睡她这样一个又蠢又笨的女人冒险。
余十戒抬起陆芸的手腕，看了眼表，才刚刚七点，就自言自语道：“我睡一会儿，两个小时后叫醒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