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姑娘！”
柳澄一揖到底，足有折腰。
这样的大礼，在之前，时镁可是从未见过的。
柳澄自有他的傲气，时镁也从未想过去折辱别人。
然，今天一看。如今的柳澄才不过几日不见，竟象是一下子老了十来岁似的。
原来是个精精神神的酷哥，如今却象是个被生活琐事折磨得已然心力憔悴的中年大叔。
头发不知道几日未曾梳洗过了，衣服上也有好几道不知被谁撕破了的口子，最要命的是他的一对眼珠子，竟是熬得通红。
“你这是怎么了？”时镁有些不忍了。
柳澄这几日过得简直无法形容。
舅舅表妹他尚且还应付得来，可舅母那一家子屠夫却实在是彪悍不讲理。
他们半句不提自家女儿强闯民宅之事，非说是柳澄害得他家两个外甥女失了名节，若非如此，舅母表弟如何会打上门去？
一切罪过竟是全要他来担当了。
原本柳澄倒还不怕，大不了咱们见官便是。
虽然李井他们进了城，但那也是为了乡试。便是不中，那也是读书生。又占着全理，官老爷也不会护着这帮刁民。
却不想，当天夜里，李家的屋子就让人点了。
通红的烧了一夜，把家里的东西全烧没了。
眼见李家这是惹了人，那舅母娘家便闹得更欢了。娘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病倒了。可那些人却是根本不管，只管在家里厮闹，见东西就抢，见吃的便拿，活和一堆土匪一样。
柳澄便是再能干，也打不过一家子屠户啊？
就在他学得眼前一片灰暗，这日子已是没办法再过下去的时候，前天夜里，却是突然有一队人进村了。
几十号子大家家奴，一起给李家清理旧院，重整新宅。
那气派，震得全村的人腿都抖了。
舅母娘家人也傻眼了，柳澄趁机冲了出来进城。可连找着两天，都没找到人。今天，好不容易，总算是在街上，找到他们了。
想到这些日子受的煎熬，柳澄都忍不住在街上就掉起了泪。
时镁看着有些想笑，李井却是瞅都没有瞅他一眼，继续在街上买东西。
小梁树那边虽然有了他们的田地屋宅，起居铺盖李家也给备齐了，但吃饭要用的东西，却是一概没有的。他们过去要过日子，自然少不得这些。
只是那小梁村离县官有二三十里的路程，平常连货郎都不常去的地界，买个东西极是不便，既如此，倒只得在过去之前，将东西准备好。
所以，从昨天开始，李井和时镁就在街上买食灶上要用的东西。
昨日上街，铁锅一大一小买了两口，蒸笼买了两层的便好，另外碗盏盘碟也买了几十件，这些是必要用的。另外还有精米白面各色杂糖都装了一五十斤，蔬菜也装了两篓。
今日出来，却是要买些精细东西了。
比方说精盐、酱块、食油、香醋、糖块之类的。
以前李家的饭菜里只放这些，可如今手上有了钱，所以时镁便想要多加几种香料，甚至还去药村铺子里把豆蔻陈皮山奈良姜甘草木香等各买了二两。
后来，二人还到了酒铺，把上好的黄酒订了五坛，让酒家封好了坛口送到客栈里去。
饶是如此，回去的路上，时镁还是想起来了一件事：“虽说咱们身上的成衣有了，铺盖也齐全。可家里总不能连点余布都没有吧？万一过去了要挂个门帘，糊个窗纱之类的，难不成还出来再买？”
这个李井倒没想到，二人便又回去再买布。
柳澄一直在二人身后跟着，不管他们买了什么，他都提前一步过去拎在了自己手里，一句话也不吭。
可这次买布的时候，他却悄悄说了：“那小梁村近山，山风冷不说，也常有野物也半夜钻到家里来祸害。所以，哥儿要不要再买些弓箭刀剑好防身？”
这主意倒还不错！
时镁冲柳澄笑了一下，李井也未提意见。
可是他们在外头逛着不管他，回到客栈里，却是自顾自的进门。柳澄辛辛苦苦提了一路的东西，进门放下后却是连李井的一个正眼也未得，只得了半只银角子，算是赏钱？
柳澄郁闷了，干脆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当地：“公子，以前是小的不识实务，如今小的已经明白过来了。公子能让小的过上好日子，自然也能让小人的好日子随时消失。这次，小人是打定了主意才来的。希望公子收下小人，小人愿意一生为公子尽忠，竭尽全力，绝无二心。”
李井还和他说过这个？
时镁很好奇，她没听过啊，便扭头去看李井。
李井却是摸着她的脑袋笑了：“累了吧？累了就让小二送水过来，洗洗睡吧。”
这明显就是在赶人了。
柳澄没那个脸皮再在这里呆下去。更何况，他总学得李井这样，并非是不愿意要他，而是嫌他的表现还不够让他满意！
所以柳澄在出去想了一会儿后，直接便去了衙门，状告自家舅母表弟在自家劫掠财物。
衙门里的人这几天其实也都收到消息了，一听说这事和李家大公子看中的那个读书人有些关系，武捕头便立时带了衙役去了大柳树村。结果，他们去的时候，正巧碰上那舅母的娘家兄弟，将柳家的财物往自家车上装。
这下子好了，人脏并获！
武捕头当场便把这家子，连瘫着不能动的两个全拉回衙门里来了。
次日，这两村的里正族长便被传进了县衙。
这事县令大人连面也没出，只让府中齐师爷与两村的里正族长说话。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晓得当天下晌，那小何村的里正村长便灰溜溜地带着人回自家村里去了。
柳澄这里和里正族长一道回村，往日他总是腿着回去的，可今天里正一脸堆的全是笑，族长更是拉着他就上了自家的牛车。路上，这二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竟全是在打听那李井如今的下落。可柳澄却是不论这二人怎么问，均一句话不说。
回了自己家后，何舅舅和两个表妹都还在家里。没了外人作祟，柳嫂子也终于能在炕上好好躺一会儿了。见儿子回来，柳婶子那是一脸的欣喜：“官司可打赢了？”
柳澄面色不虞地看着屋里多余的这三个：“你们怎么还在？”
何舅舅这个尴尬，然，事情都这样了，他除了赖在外甥家里，还能如何？
况且：“澄哥，你如今马上就是要有前程的人了，怎么能不拉拔你舅舅和两个表妹一下？那李哥儿家里到底要人服侍，用生不如用熟，你两个表妹都是在李家干过的。舅舅我虽然没大本事，可是看个门传个信，跑个腿什么的都不成问题。澄哥儿，你可不能没良心，眼瞧着自己要得大富贵了，却把自己人给落下了。”
何舅舅这么一说，何大丫也紧着讲：“表哥，你就听我爹的话，李家哥儿如今富贵了，将来家里指不定要用多少人。现在你不把我们塞进去，先把要紧的地方占住。以后若是那李家哥儿有了更好的人选，人家还不马上把你挤了？”
柳澄听得这个心冷：“我的前程在哪里我自己知道，倒是你们，我该帮的已经帮了，可你们是如何回报我的？一个不管婆娘儿子，一个舔不知耻的当着主母的面便要自荐枕席，你们当别人都是傻子死人不成？告诉你，你们现在就给我赶紧滚。以后，再也不要在我家里出现。”
何舅舅听得这个恼，扭头就看自家妹子：“你看看你儿子？”
柳婶子也学得儿子这样不好，怎么能这么对自家舅舅？
可她这边嘴还没张，柳澄在那里却便已经说了：“娘，你要是学得舅舅好，你以后就和他们一起过。你要是觉得还是跟着我好，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嘴闭上。否则，你儿子就再也不是你儿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