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如此直白的当面赶人了？
李大不可置信，但更快地却是浮上了一股恼意。他虽身世多乖，这些年经历坎坷，可也是千人万人捧着长大的，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听李井这样直白地赶人，当下脸上就是挂不住了：“既是如此，等我家仆人归来后，我们立时便搬。”
话虽如此说出来了，可李大也好，李太夫人也罢，二人竟是都觉得这事怕还是有哪里不对？这个李井费尽心机搭上他们家，如今怎么会什么好处都不沾，就和他们切割干净？
他们不信，可是第二天晚上，李家的家仆便回来了。因这些人上山后也都是各奔东西，所以如今归来的也不过是四五十人罢了。但即便如此，也够了。
李太夫人有了仆人作底，自是不肯再在别人屋檐下受人闲气，当时便让管家去收拾了村中最整齐的院子，然后第二天便搬过去了。
临走之前，李太夫人还不忘将腕上的一串价值不菲的红宝手钏退下来，让管家事娘子拿给了李娘子：“我家太夫人说，这些日子竟是多亏了府上的照顾了。如今身在外界多是不便，只好先拿了这些微末东西来聊表谢意。等他日家中一切收拾妥当，必备上一份好礼，重谢府上。”
这传话的管事娘子话说得漂亮！
时镁却是只淡淡瞟了一眼那手钏，便嫌弃地撇开眼了。
一旁圆娘见状，便上前接了过来。然后放在手心随意翻了翻后，撇嘴啧道：“果真微末，这种成色，唉，也难为你家太夫人了。李大人清廉，真是委屈她了。”
时镁闻言直接笑了，搞得那管事娘子十分下不来台。快步从屋里退出来时，却听到里面那李秀才轻声和刚才那刻薄的管理娘子讲：“拿去给阿忠，让他拿去办货吧。”
“办货？”
李大不解地看那管事娘子：“你确定你听到的是这两个字？”
管事娘子自然点头：“奴听得真真的。确实是办货两个字。”
李大这下就不明白了：“这个李井到底要办什么货？”
按说平安县如今百废待兴，确是大赚一笔的好日子。然此时官府的召民令还未下，乡民们纵使是带了家财上山的，可这些人的身家又有多少银两？
这个时候办货？
办的什么？
李太夫人却不管这些：“他办什么咱们管不着。可咱们却是不能这么过的。昨儿我让管家去城里看了一趟，家里竟是什么也不剩了。虽说有你父亲在，饿不着咱们。可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寻上门去不是？更何况那女人还在，你竟还是呆在我这里的好。家没了不怕，咱手边还有本钱，趁着这个时候，多赚两回，便什么都有了。”
李大也觉得眼前这情势着实是好机会。故而，这阵子他也想了这方面的事。
在李大看来：“民以食为天！如今人都在山上也便罢了，下来后却是不管住哪里，饭却是必得天天吃的。朝廷发的赈灾粮祖母也知道，饿不死罢了。遇上个贪心的，饿死了都是常事。既如此，咱们不如让人筹了粮回来卖，祖母觉得可还行？”
李太夫人想的也正是这个。
这祖孙二人又细想了一翻具体的情形后，便派管家领着人办事去了。
而在办粮的人走了不到三天，便有官兵带着召民令回来了。
时镁在屋里没出去，倒是圆娘在外头听了一耳朵后回来报了：“那官家说，此次平安受难，皆为敌虏阴计，与百姓无关。官府召令山上百姓归家，又号令各村里正清点本村人数后，及时到县城报导。说什么骁骑将军这次是带了圣上的恩旨和银米来的。凡受灾民众，一户有一两的安置费拿，另外五岁以上的便可算一丁，一丁一月可到官府领十斤的粗米。”
这样算下来的话，一天那是不到三两的米，这个份量吃是吃不饱的，但饿不死却够了！
时镁觉得比较满意。
可她扭头看时，却发现李井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
“怎么？哪里不对吗？”
李井看她那一脸的无知，便只得无奈地笑：“没什么。”
时镁这个不爽：“你当我是傻子吗？”
李井见她这样，便只得老实讲了：“官府的令是那样写的，可正经到了百姓手里的往往连五成都不到。便说这个安置费吧？朝廷说的是一户一两银子。可你我都知道，要盖一间房子得多少钱？一两银子，连搭个窝棚怕都不行。就这样，真正落到实处的往往都是铜钱。如今平安县遭了灾，一两银子怕是连五百钱也换不到了。那赈灾的官员大可借着这个事，将朝廷赈灾的银子在别外换了铜钱，再在本地按一半的价发下来，这样一半的钱，便落进了他们的口袋里了。”
事情还能这样玩？
时镁表示很惊讶，一旁的圆娘看娘子是真的不明白，便过来添茶细讲：“至于那十斤的粗米，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历来朝廷发赈灾米都是大斗进，小斗出。在户部领钱粮时都是足量领出来的，可这一路上到外地时，却大半把朝廷库里的中等粗米换成了下等的劣米。这中间便是两成的利。等再往下发放时，十斤的斗能有八斤便是这大人有良心了。再这样下来，便又是两成的利没有了。”
时镁仔细算了一下，好笑：“这么说，这赈灾的活，竟是个极有油水的香饽饽了？”
“可不！”
时镁烦这把戏，可让她以一已之力对抗整个当局，那简直就是做梦。她是既没那么大的力，亦无整天救河的圣人情操。她有的不过是几个赚钱的小把戏罢了。
而头一条就是房子！
“如今城里也好，附近村落也罢，屋子都没了。既是这样，那盖房子想必便成了最要紧的事。一两银子的安置费，砖房就不必想了，土坯房我觉得都盖不起来。”
“但是呢？”这丫头既是提起了这个话题，想必便肯定有但是吧？
时镁得意地点头：“所以我打算让刘大工趁机建一个极大的砖厂！在他厂里干活的人都有地方住，有饭吃，当然这些都是要算钱的，等月底的时候再从工钱里扣。这样一来的话，我估摸着，他们一个村子的人都怕不够。如今县城都没了，要用砖的地方多着呢。”
李井也觉得刘大工的机会来了。但时镁估的还是太保守了！
“这一个村的人哪够？我估摸着，怕是四五个村的人男人都得去他那里讨生活。正好他前阵子在山里领了这个头，结了不少善缘。便是冲着这个，我想着只要他振臂一呼，也有人去投奔。”
“没错没错，我想的也是这样！”时镁觉得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给刘大工创造出来的一个极品机会。功成名就，财富名利大大得来。
想想刘大工在不久的日子后，就要带着上千人奔小康去了，时镁就得意得不得了。
一旁的李井却是看得连摇头都不会了。
晚间，时镁去洗澡的时候，他便和忠叔提了两句。
忠叔听后也是苦笑：“娘子聪慧是聪慧，却到底是没经见过这些事的。哪里知道官府那些人有多浑帐？这事若是刘大工挑了头，一时官家倒是会让他得利得名，可一旦局势稳住。想必那官家里就会有人出手，想法子害了他一家。再把窑厂夺了去。介时，刘大工一家，不说名利了，便怕是连性命也要保不住了。”
李井也是知道这点。
可那边，当刘大工一家子，听了召民令，从山上下来后，头一件要做的就是带着全家老少来李家拜谢。
“这次真是多亏府上了，要不是府上大德，我们这一家子这次可就全没命了！”
刘大工本是实诚人，这次又受了大恩，进了大门便跪，连屋子都没进。而在他身后的那一大家子，也是看他一跪便全跪下来了。
咚咚咚的磕头声，每一下都是磕到实处的。
时镁看了很不好意思，赶紧上手去扶。完了自然又是一大顿的客气。末了，时镁便兴致冲中地谈起了建窑厂的事。
刘大工自然也想到了这事，他也有心要重操旧业。便是不图光耀门楣，也要混一个养家糊口不是。可刘大工虽忠厚，但也是活了四十多年的人了，对于世情他知道得要比时镁多。为此，自然是有他一份顾忌。
李井看出来了，所以他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想到的前景说了。
一旁的时镁听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她没有想到这层，当下便急了。可李井却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先不要说。
时镁心里不舒服！
可一旁的刘大工却是想了想后，咬牙答了：“便是将来有那一天，这事我也得挑起来。别的不说，我一家子现在要吃饭，我那一族的人也要吃饭。指望朝廷是指望不上，可就是因为指望不上，我们才更要自己先喂饱了自己！要不然，饿死了，怪得了哪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