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焱怔了怔,像是反应过来自己问错了话,一时不知当说什么。好一会儿,才冒出句:“呐,做人呢最重要就是开心,不如我去给你下碗面啊,保证你吃了以后整个人就轻松了。”
“……你会煮面吗?”
雷焱扭头:“所以说两个人认识太久什么的最讨厌了!”
苏昀斜睨:“如果不是认识你这么久,我真是忍不住有点要怀疑你的性取向。”
“果然是淫者见淫弯者见弯啊……”雷焱坏笑:“你这个喜欢男人的家伙!”
“居然还敢跟我提!”一句话,成功勾起了苏昀积累已久的怨念,狠狠捶了他一拳:“你小子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是不是?编排我什么不好竟想起来拿这个开玩笑!知不知道温淼都怎么说啊?!”
“怎么说怎么说?”
“她说我喜欢的人是你!”
雷焱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那不如干脆咱俩炒一把啊,也算是给我这绯闻天王的生涯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苏昀一脸的嫌弃:“她也这么建议过。”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似乎没顾上没搭理这句话,苏昀只管抿了一小口烈性洋酒,仔细品了品,然后皱皱眉:“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嗜酒如命。”
雷焱则像是喝白开水一样眨眼又干掉了一杯:“就像我永远都不明白为什么淼淼那丫头看到甜食就不要命一样,那么腻的东西,啧……”
摇摇头,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你是不知道,她小的时候那性子慢得……这么说吧,给她一个小碗几颗蚕豆,她就能自己蹲在那里拨弄来拨弄去的玩一整天。你不是总说我脾气坏吗?那是因为你没看到我以前的德性,那才真叫炮筒子脾气一点就着,到处打架惹是生非,我爸不止一次的想一枪崩了我这孽障一了百了。可自从有了淼淼以后,就愣生生被她磨平了一大半。所以我们两家的人都说,这算是名字取对了,水能灭火嘛!”
苏昀又喝了一大口酒,却像是不再排斥那股火烧火燎的辛辣味道,只始终含笑听着。
“当年我非要做演员,我爸说我丢了雷家的脸差点把我一脚踢死。淼淼就说,让我跟她姓,她们家不怕丢人,绝不打我。那会儿她还小呢,丁点儿大的个头,平时永远都慢吞吞跟蜗牛似的,从没见她跟小朋友吵过架,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可那天她却像头发怒的小豹子一样冲过来,拦在我的前面。我永远都忘不了她仰着脑袋红着小脸冲我爸大声吼的模样……”
雷焱的声音敛去了惯有的调侃张狂后,便显得沉稳了许多,微微低着头,侧面轮廓越发硬朗分明。然而当述说这一切的时候,便像是有股发自心底的柔软的东西,自眼角眉梢一点一点溢了出来,将周身那股仿佛生而有之的凌厉气势尽掩:“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那么个小丫头片子究竟有什么好啊?我这小半辈子也算得上是在娱乐圈的女人堆里打了个滚儿,什么样的尤物没见过?怎么就偏偏是她呢……”
“是啊,怎么就偏偏……是她。”
苏昀这句自语般的低喃,雷焱似是没有听见,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后来我想明白了,原因很简单。就像那些过惯了勾心斗角日子的人,会想要过无趣乏味的田园生活。所以我们这样的呐……”他指了指苏昀,又指了指自己,笑容里带了些许染上醉意的自嘲:“看过了太多虚假的东西,就格外向往真实。淼淼就很真,她的那种纯粹,是我活了几十年所仅见的,也是我要用下半生,去守护的。”
像是也有些醉了,苏昀没听明白似的抬眼问:“守护?”
“对,守护。我要让她一辈子都能这么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吃想吃的甜食,看想看的干尸!”
苏昀:“……”
使劲拍着他的肩膀,雷焱大笑一声,长眉英气,双眸清亮:“告诉你吧,我之所以放弃现在的一切,愿意接受家里的安排,除了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我要娶淼淼。”
苏昀仿佛醉得更加厉害,被他拍的晃了几晃,神色间也现了茫然。
于是雷焱便凑近了些看着他,目光灼灼,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因为温家,是绝不可能和娱乐圈的人,有任何瓜葛的。”
说完,又向后一仰,屈指扣了扣台面上的那份报纸,话语里含着隐隐的压迫,却也有着显而易见的真诚:“比如这件事,如果真闹大了被温家的人知道,你会非常麻烦。阿昀,老实讲,你比我有天分也比我努力,更比我珍惜比我坚持,我相信你将来定有一番作为。所以我绝不想看到你的演艺之路,再出现任何不必要的岔子。因为娱乐圈中从头再来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因为你所要实现的梦想,并不仅只是你一个人的。”
苏昀一直默默听着,没有作声。视线在那张又小又模糊的照片上停留了许久,而后垂下眼帘笑了起来,渐渐从无声到有声,随即像是兴致蓦地高涨,摇摇晃晃站起,给两只杯子都倒满了酒,举杯:“来!为了你帮忙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谢了!”
雷焱一笑,干了。
苏昀又倒满:“为了演艺界巨星的离去,商界新星的升起!”
雷焱大笑,再干。
苏昀紧接着又满上了第三杯,在高度烈酒的作用下,他的动作已经非常不稳。然而深知其酒量,若是放在以前绝不会让他喝那么多的雷焱,这次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只冷眼旁观着,一滴不少的陪着。
“这一杯,为了……”苏昀再也站不住,踉跄着坐下,撑着额头。
雷焱伸手扶了他一把,冷静地将话接过,说完:“为了我和淼淼,永结同心,一世不离。”
苏昀紧紧皱着眉,却高高扬起唇角,很开心似的再度尽了杯中酒。
那天晚上,‘徐记蛋挞’的老板娘在打烊后发现外面站着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正仰头望着自家店铺的招牌。
走进几步,就闻到一股明显的酒气,然而看男人的样子,却又不像是个醉鬼。
他的眼神看上去清醒得很,站得也很稳,身量虽瘦得厉害却极为挺拔,只是脸色白得有些过分。
老板娘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男人仿佛石像般一动不动顿了片刻,然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似的收回视线,抱歉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又低低道了声谢,便转身走了。
他的步伐很慢,没几步便停了下来,一手扶墙,一手像是死死按着胃部,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踯躅往前。
老板娘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街角,摇摇头想着,这么好看又温和的男人,也会失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