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容峋终于赶在小年之前到了家,盛家上下一片欢腾。
盛大夫人眼里闪着泪花,手里握着帕子,颤抖地为盛容峋擦去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端坐在堂上的盛老夫人则老泪纵横,欣慰地道:“峋哥儿高了,也壮了。”
盛长歌倒是觉得自己这位兄长严重缩水,毕竟在她的记忆里,盛容峋已是那个威武雄壮的定国公,即便遭受牢狱之灾也挺直铮铮傲骨的骄傲男儿。
但她依旧模糊了双眼,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踏踏实实落了地。
盛二娘虽也很感慨,但看这一家子哭哭笑笑的,便道:“大哥哥好容易回来,祖母和大娘都高兴坏了,桃妹妹也疏忽了,该让大哥哥先坐下才是。”
众人这才被点醒,慢慢收拾起情绪。
盛二娘道:“大哥哥一路舟车劳顿,想是也累坏了,快坐下歇歇。”说着吩咐小丫头们上茶上点心。
盛容峋对盛二娘投来感激的一眼。
盛长歌也有点不好意思,光顾着高兴了,都忘记让阿兄先坐下。
一家人坐定在一起喝茶叙别后情形。盛二娘看着这种场合她不便在场,便告辞了。
盛容峋人虽回来了,但身上的差事却还没了。他站起身,向盛老夫人和盛大夫人行礼,道:“原本该在家陪陪祖母和阿娘的,但我身上还有事需赶到宫里向陛下复命,只能日后再与两位长辈详谈了。”
盛老夫人忙道:“正事要紧,你还是快去吧,我们一家人什么时候不能叙话。”
盛大夫人也道:“快去吧,办完早点回来,我让厨房晚饭做你爱吃的菜。”
盛容峋起身要走,盛长歌忙用帕子装了几块点心追上去:“阿兄想是饿了,这点点心路上先垫垫肚子。记得别在马上吃,省得被御史看见参你一本。”
盛容峋被逗得笑了一下,接过点心,揉了揉盛长歌的脑袋:“桃姐儿还是这么鬼精灵。”
说着转身离开。
盛长歌站在原地愣了愣,盛容峋手的触感还留在她脑袋上,那是她从小到大习惯了的温柔感觉。
作为盛容峋嫡亲的妹妹,盛长歌一直都是在哥哥的羽翼呵护下无忧无虑的长大。所以才养成她娇纵跋扈不知世事的性格,盛家出事后,她什么也做不了。
即便她最后想尽办法去牢狱里见了盛容峋最后一面,盛容峋也是像往常一样揉揉她的脑袋:“桃姐儿不必担心,一切有阿兄呢,阿兄会努力保护你的。”
盛长歌突然有点想哭。
临近年关,盛大夫人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府中的管事娘子们排着队地等她的示下。
盛长歌想了想,决定想办法帮帮盛大夫人。思虑一番后,决定帮忙进行除夕家宴的筹备。
国公府的年礼一向是个大工程,每年不知要进来出去多少东西,还要登记造册,她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应该接不下来。
祭祖的事就更重要了,一个不小心就关系到全族,她可没胆子碰这个。
想来想去还是家宴最符合自己现在的能力。
人不算多,但也不少了,盛家大大小小好歹也那么多口人。
再加上她上一世好歹也是相爷夫人,虽不太通庶务,但这样的场面还是应付得来的。
打定主意后,她向盛大夫人毛遂自荐。
盛大夫人有些讶异,但却也感动,只狐疑地问:“你一个小小丫头,做得来吗?”
盛长歌早在心里有了计较,一五一十地向盛大夫人和盘托出:“家宴无非是座次和菜色。咱们家这几年在孝期,没有添丁进口,位置我问问往年帮您的掌事娘子就好了;菜色也是有旧例可循的,想来没有什么难的。”
盛大夫人觉得有点道理。
盛长歌接着道:“我打算请二姐姐帮我,遇到拿不定主意的,我们一起来请阿娘的示下。”
她拉拉身边珊瑚的手:“何况还有珊瑚姐姐,她可是跟了您好几年的,自然是比我们小小丫头历练得多,她一定也会提点我们的。”
盛大夫人想了想,盛长歌过了年就八岁了,盛二娘也十岁了,该开始学着管家理屋子了。
她们盛家这样的门第,到时候两位娘子嫁的人家一定也差不多,除夕家宴确实不算什么,也该练练手了。
盛大夫人同意了,拨了两个老成的媳妇给盛长歌使唤。
盛长歌立马开始分配人手。璇玑和玲珑一组去找往年的座次排序,并负责排好今年的给盛长歌过目;璎珞与琳琅则去厨房索要家宴菜单,并确定每道菜的材料工序及所费时间,确保到时候可以按照定好的顺序如数上桌。
珊瑚坐镇中央,从中指挥。
盛大夫人拨来的人负责将盛长歌定好的方案呈给盛大夫人,并就盛长歌拿不定主意的事项请盛大夫人的示下。
月牙看得情绪激动,冲到盛长歌面前问:“三娘子我呢我呢?”
盛长歌想了想:“你负责管好我和你娘子的茶水点心。”
月牙的士气被打击下去了。
盛二娘问她:“月牙我问你,在这府里,是三娘子和你娘子我重要,还是那些管事妈妈媳妇们重要?”
月牙理直气壮:“娘子们是主子,她们是奴婢,自然是娘子们重要!”
盛二娘道:“那伺候我们是不是比与她们打交道重要一些呢?”
月牙想了想,是这个道理,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小厨房看,按着盛容峋带来的新食谱做的点心怎么还没好。
盛长歌抿了一口茶,在一旁笑:“姐姐倒能想得到这样的说辞。”
盛二娘也笑:“大家都说月牙傻,没心眼没脑子,我却偏偏喜欢她。因为她直肠子又忠心,没有那么多曲里拐弯的心思。”
是,有一个忠心的仆人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盛长歌却是轮回一次后才懂得这个道理。
盛二娘冲她努努嘴:“你房里这几个新来的,你可细细看过了?”
盛长歌摇摇头。重生以来,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大事情,还顾不上理会这些小事。
珊瑚倒是跟她提了几句,看她不放在心上,也没惹出什么大货,终究还是心软,就放过不提了。
盛二娘慢慢剥着一颗桂圆:“你还是多留留心,我看着有几个很不安分,我担心惹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盛长歌感激道:“多谢姐姐提点。”
盛二娘笑:“不算什么。你要真谢我,把你的好茶好果子全都端出来别藏着掖着,我这几天就要给你全吃完。”
盛长歌目瞪口呆:“那姐姐怕是还没到家宴,就要被撑死了。”
盛二娘大怒:“你还真藏着好吃的呀!”
说着就冲上去捏盛长歌的脸。
盛长歌的脸都变形了,嘴里的话依稀分辨得出:“阿兄前日带回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分……”
两人笑着闹了一阵,都累了,坐在榻上呼呼喘气。
珊瑚端进来一个妆盒子,后面还跟着个小丫头捧着一个包袱,笑道:“我们娘子早等着二娘子来呢,这不,都准备好了。”
包袱里都是些新奇点心,盛二娘看过一眼也就罢了,嘱咐到时候记得把包袱带回去。倒是那个妆盒子做的颇精致,用料做工都是上乘,难得的是,翻开盖子里面有一枚清可鉴人的镜子,连她脸上细微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盛二娘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也摸了摸脸,她笑道:“这个好!用这个梳妆再也不担心看不清了。”
那妆盒子下面还放了几只精巧首饰,但在盛二娘看来,却没有这个镜子稀罕了。
盛长歌神气道:“我可没亏待姐姐吧。”
盛二娘将妆盒子里的镜子翻向盛长歌:“真是面清晰的镜子啊,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任何东西杂里面都看得清清楚楚。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个人的尾巴翘上天了?”
盛长歌当真认真去看,镜子里却只有她。她这才恍然被盛二娘戏弄了。
盛二娘笑倒在榻上,捂着肚子直喊抽筋了。
刚好端着茶水点心进来的月牙信以为真,忙飞奔到盛二娘面前,举着茶杯给她:“娘子快喝口热茶!娘子定是刚刚着凉了,我给娘子揉肚子,娘子肚子里的冷气出来了就好了!”
盛二娘一愣,笑得更厉害了,房里的盛长歌主仆俩也笑成了一团。
盛长歌道:“冷气要从肚子里出来,可不是只有放屁这一种办法了!珊瑚!我们快走,省得等下被二姐姐熏得在这屋子里待不下去了!”
盛二娘伸着指头点月牙的额头:“你呀你,傻得让我说什么可好。”
独留月牙呆呆愣愣的,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也跟着笑了。
盛二娘与盛长歌闹了一阵,吃了点心反而困意上来了。盛二娘也不回去,跟盛长歌一起歇午觉。
珊瑚和月牙伺候两人上床后,轻手轻脚地放下帘子出去了。
待出了门后,珊瑚一把将月牙拉到自己的屋里,问道:“你上次跟我说的,看到琳琅去二郎君屋子的事情可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