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易淡笑不语,他望了一眼对岸深入棋局的子衿,指腹间婆娑着棋子,左右难下。他不去看幽心怨怼的愁绪,笑着引了前路。幽心羞得止在了原地,也就片刻钟,才追随着楚易的步伐而去。
楚易走得很散乱,不前不后,幽心几步就能跟上,紧随身侧。脸上还未褪去被激的潮红,那是已经不能够留有的小女儿心态。
“既然你对青城的感情如此悸痛,你就没想过其他选择吗?”果然,楚易停下了脚步,止在了幽心身旁,“比方说,随意一户人家,清茶淡饭一生?”
话音未落,幽心眼神尖锐,她探寻着楚易的意思,“多随意?”
楚易是一个不管世事的人,他无意间的传授已经是底线。而如今,楚易竟有意无意多次警醒着幽心。
楚易到底想说什么?
“只一人携手到老的门第之家,会没有吗?”楚易了然的笑,看着幽心,似乎看到了深处,最为不知的一面。
幽心猛地一寒,面色顿时煞白。她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点头回应。“是啊,怎么会没有呢?”
楚易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淡淡地舒了一口气。“幽心,跟我走,我给你一个家。”
什么?前一刻幽心还在心底忏悔,罪恶感深重。而此刻,她明确听到了楚易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许幽心猛地抬头,看到楚易不惨杂质地将自己刻入眼帘。楚易眼中并没有任何的戏谑,他说话很淡,淡得就像是去拿一件很平常不过的东西。
“我要你跟我走。”楚易说得云淡风轻,看着幽心一脸的不可置信,竟然宽容地笑了。
宽容?幽心为有这一想法而深深惊颤,楚易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你不愿意吗?”楚易更近一步,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冷不防的幽心频频后退,双手不住地摆放在两侧,涤荡出儒服绸缎的美。
“幽心,我不相信你会不愿。”楚易折回身,他清楚幽心的犹疑,清楚幽心的不安,清楚幽心的惶恐。
“筝师,你可知父亲已经答应了婚事。”幽心口中干渴,置身荒漠没有方向,她能够看到的,只有眼前的楚易。
“知道。”楚易侧转了头,偏安一侧,手上还握有那几枝杨柳枝,“相信我,幽心。”
楚易很舒心地将纸条抛入湖中,瞬间沉入了清澈的水滴,像水草一样妖娆在湖底深处。“只要你不愿意,我便能办到。可是你要记得,这是必须答应的条件。”
“筝师,幽心有心一问。”幽心知道他听着,即使他不回头,也能看到楚易细微的关注,“筝师可有爱过一个人?”
“你想说什么?”
楚易走了几步,带动了身后的幽心。云层深处的光晕在湖面上看得清清楚楚,周围开始有了鸟雀的鸣叫。
“筝师愿意养着一个不爱自己的幽心,出于什么意愿?”幽心的呼吸很轻,脚步是终年的舞步,甚至很难觉察到她的存在。
“或许,幽心是我倾力相授的女子。更甚,幽心的技法心思在我之上。”楚易看着眼前一米开外的子衿,还是一股心思的专注,他列于子衿身旁,看着幽心并不拆穿,“这些,子衿都没和你说过吗?”
原来,筝师只是揪心于幽心的一身技艺。可是楚易更深一层的牵连,幽心并没有心思去琢磨,甚至是楚易随心的一个微笑,她都没有勇气去深入。
世人可能不信,她用毕生精力为子衿献上了一曲,原意是为青城。而如今传入楚易耳中,倒是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这个......”幽心嘴角一秉,竟不动声色地露了马脚,她的谎言瞒不过筝师。“筝师过誉了。”
“嗯。”楚易默然点头,一身风骨坐立在子衿对面,看着子衿深陷其中。
“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布局,怎么成了珍珑棋局了?”子衿空洞地开口,对于幽心和楚易来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两人一时愕然,子衿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她和楚易之间纠葛着什么,子衿毫无察觉。
“解不出吗?”楚易温文执礼,一手放在棋桌上占了大半的位置。
“难,挺难。”子衿还专心在棋局上,阳光倾泻出了云层,楚易半大的身影遮盖了一片黑白。棋子微微发热,子衿顺着棋盘上的黑影看到了楚易温文的笑靥,一颗棋子掉落棋局,乱了周围一片。
子衿脸上的傲已被褪去一些,陡然再看棋局,已经没了先前的样式。子衿左右斜眸,周身还有心事重重的幽心,站立身后。
幽心安静得出奇,静怪得子衿没了闲心。他释然地笑笑,侧过身姿,对着幽心上下欣赏了一番,倒是没了捉弄的心。
子衿甩了甩袖袍,看了看天色,指尖微掐,“呃,这天色,就不多加叨扰了。”
“不用些府中的家常特色再走么?”楚易留客之意明显,执手扶在膝盖上,邀客之状。
“偷偷带幽心出来,已经不易。盛京之事,多半谨小慎微的好。”子衿傲然一笑,折扇挥出了一身潇洒。
“子衿也有怕的时候?”楚易显然不信,嘴角深意很浓。
“子衿倒是没什么,不过楚易真的舍得幽心被半点风声缠绕么?”
幽心本就气息很微,此刻甚至屏住了呼吸,半点没了生气。两人顾自而笑,子衿才开了头,看着廊道指了前路,“我们回吧,幽心。”
顷刻间,幽心又没了计较。对着子衿点头一揖,快步朝着廊亭而去。
生气了?子衿不察,楚易竟失笑出声,温文纵容。
“那就告辞了。”子衿慌乱作揖而走,看着幽心一人而走的样子,倒是没有扰了雅兴。“等等啊,真生气了?”
身后是楚易爽朗而出的笑意,幽心又该置气这盛京的世俗礼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