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又回到了起初,青城和许幽心一直形影不离。他陪着她,直到她不再害怕。
青城发现,他无法原谅自己,因为他真的爱上了许幽心却背弃了意愿彼此伤害。他想拥抱她,又不想再次将她拥抱在阴影下。
这一日,青城徘徊在许府门墙外。
他御马前来,马蹄声纷飞。门墙内,时而不时地传出一两声筝音。
他在门墙外,她在门墙内。余音袅袅不绝,他能感受到她筝里所带的情感。
一曲《将难行》,道出了她的意会。她撑开迷雾的双眼,盯着府门外的那一片天。
时已入冬,天气转寒。她在庭院内,指节骨作响。他在庭院外,寸步不进。
曲终人散,她收回了筝,回了书房暖手。她向来怕寒,盛京的天气,多少得适应。
抱着古筝的手一收,院墙外传来策马而去的声音。
庭院深几许,院落清冷凄凄。这已经不知几次,青城上门拜访爹爹。在拐角处,总能碰上一两面。
她止步,他不语。漠然的,两人各行其道。
终有一日,幽心疲惫了。她不想追随着某一个身影而去,于是,她决定顺应盛京的趋势,待字闺中。
倚楼听雨,她累了。
“滴答滴答”,雨势顺着脚步而下,天阶雨如丝。偌大的黑影,笼罩着许幽心。
倚着栏杆,幽心瞠目流泪,她感受到身后的寒意。此刻,只有青城一人在府中拜访爹爹。除了他,她想不到会有其他人来接近她。
花卉旁的男子,淋雨对望着楼阁上的她。她是真的觉得累,靠着靠着也就靠着门栏成了习惯。
身后一身的湿漉漉,带着雨天的湿意。片刻间,幽心看到了她心目中的男子,那是她爱恋已久的青城。
他启唇,说。“待到下一个春暖花开,我就来迎娶你。”
“青城,你要将我置于何地?”幽心问,漫步雨中,片叶不沾身。
“结发之妻,生死同穴。”对着雨色,他感受到幽心撑伞的手有些不稳。
手背一暖,雨下得很犀利,打湿了两人。
“好了,幽心。我们回去吧。”青城轻声哄着,一身的湿漉,在幽心周围围着圈,静静吟着她的名字。
“青城。”幽心轻声唤着,轻颦的眼睑,就连开口都带着颤音。“我要你应允我一件事。”
“只要青城能够办到。”他很真挚,连允诺都带着不容置信。
“许我一生平淡如水,岁月无波。”幽心说得越发轻了,淹没在雨声中。他不知道青城听不听得到,未曾得到他的答案。
她说,不论今后怎样,都别忘了今日幽心所说的这一句话。
我爱你,青城,你感受得到吗?
他送她回了楼阁,却是一声不语。她越发的忐忑,直到青城离去,追随至门外,直到他再一次消失在视线中。
许幽心,你在怕什么?她扪心自问,她害怕她的幸福牵扯着青城最后的情感。
一夜浅眠,门外是雨水净化后的庭院。
一早,幽心醒来,就是一个人,回想着昨日青城的话。
王府内,一切如常,只是来来回回地多了些送药的侍从。
“微臣宋青城参见小王爷。”青城抱拳,进退有节。
书籍翻落,一张理智勾笑的脸呈现在青城面前,他反手将书籍轻易地勾进袖中,藏于身后。
“宋青城?”景灏拂袖而上,倾身询问。“你来做什么?”
“微臣是来看柳子衿的,是他救了幽心,臣的未婚妻。”郑重其事,青城眉宇间藏着锋利。
“哈!”景灏垂首桌下,深深感思。“前些日子,子衿是有提到过你。”
景灏走出正位,皇权的威严震慑了不少人,宋青城也在其列。
“他被本王安置在府中休养,你跟着侍从前去就好了。”景灏指了指门口,未见其人,衣袂翻飞。
“多谢小王爷!”颔首离去,再也不曾过多交集。
“柳子衿,你又要闹什么端倪?”景灏放下手中的书籍,书籍处是柳子衿的标记。
每一处标记,印证着他的专属。
苦涩的味道,蔓延至门外。青城凝着双眉,对着身旁的侍从道谢。
“嗯。”艰难地咽下了口中黑漆漆的东西,柳子衿浑身发抖。“宋青城,是你啊?”
“是我。”
“你怎么会来?”子衿的声音喏喏的,扶着床沿,疲乏着双眼看着宋青城。
“我知你救了幽心,特地来谢谢你!”青城放下了指尖一直勾着的药材,包裹着偌大的灵芝。“这是盛京仅存的一颗活灵芝,我把它送给你。”
“盛京数一数二的药品,你也寻得到?”他眉眼翻飞,倚床寻了个位置舒服地睡着。
“再珍贵的东西,不如子衿一念之间,救了幽心一命。”青城悔恨,他的冲动,是幽心致命的软肋。
“呵呵呵……”比哭泣还感伤的笑语,柳子衿捂唇轻咳。“那时,我刚好在她身边,我见她郁郁寡欢。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听着听着,青城发现,柳子衿这样的风雅男子病得很重。他全然没有了昔日的风采,意象在某个时刻。
“宋青城。”他想到了现在在他面前的人,一个许幽心牵肠挂肚的男子。“你是不是打算迎娶许幽心了?”
不然,你怎么会出入王府,一个霸占了盛京皇权显贵的男子。欺压了许幽心二十来个年头,将她的身心定格在小王爷的权威上,引起她所有的注意。
“是。”青城踱步进入帘帐,在床帷间保持着与他的距离。“煤聘之礼早下,只等嫁娶之日,迎她入府。”
“嗯。如此应该恭喜你了。”子衿开始神游,并不太在意宋青城说着些什么。
“想那一日,子衿公子不会不出席吧?”
“将军府的喜事,子衿自然是要去的。”子衿扶手床沿,支起半个身子。“不过青城少爷,你想要什么礼物?”
“子衿公子人来了就是最大的贺礼。”青城心口不明地难受,总觉得有些事情不明不白。
面对一个救了幽心的子衿,他居然没有多少感谢之情,却送上了最为珍惜的药材,连他自己都觉得怪异。
“宋青城,你有为将之才。为将者,最忌讳儿女情长,想必青城少爷不会不明白。”子衿着眼在床榻前的男子身上,他对许幽心势在必得。
时至今日,青城才觉得有些不察。
“幽心是青城挚爱,出将入相是青城此生不可避免的志愿。子衿公子是觉得有何不妥?”
一句有何不妥,寒了多少青年将士的心。
“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青城少爷志在报国。而幽心身为帝王中的平民女官,直达君意,本就有嫌隙。”子衿身在病中,仍不忘傲然一身。“再者,盛京虽是表面太平,多少还留有革变。如今,朝中各执一派,岌岌可危也只是朝夕之间。”
“青城少爷留在幽心身边,并非可行之举。至于禁锢一生的白首之约,更是无从说起。”子衿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违逆之举,更不是他的作风。
“子衿公子还在病中,青城有愧。只是青城与幽心,两情相悦之事哪是他人能够轻易左右。”想着许府进进出出的人,青城更是觉得不安,盛京的确有些变动更是无处查证。“今日青城先行告退,待得他日有幸再访。”
“也好,不送。”子衿仰头,缓解多日躺在床上的不适。
他缓过一阵之时,宋青城已经不在房内。
不多时,谁都没有发现,房内又多了一个人。他的身后,潜藏着贴身的楚魏。
“子衿,你猜到了,宋青城真的来了。”楚魏自景灏身后走出,多多少少猜到了他们的谈话。
“你们说了什么了?”景灏等着后话,举着下巴思考。思考着柳子衿,怎么身为一个人臣。
“他来探望微臣,微臣想送还一些心意而已。”子衿说得轻巧,多少带了一些别扭。
“身为臣子,需要的。”景灏掂量着,咀嚼着子衿的言辞。
楚魏抱剑随侍一侧,看是随意,多半带了一些讨饶。两人间,静默些许,房间内是药炉中的“噗噗”声。
“王爷,你是不信子衿了么?”他轻声吟恨,难掩眼中的忠贞。
“你要本王如何信你?”景灏一言而出,只有身边的楚魏不忘位极人臣,矛头一致对向床上羸弱的男子。
“王爷只需静待,以许府微薄的远亲,王爷只需日常之礼足以。”柳子衿处处细唇,裂纹出一道道血丝。“臣并无不敬之意,王爷恕罪。”
“既无不敬之意,怎来有罪一说。”景灏屏息,走向帘帐。“子衿,是不是又想做些什么了?”
“臣……”一口气接不上,子衿面色潮红,捂着胸口频频喘息。
“万事不急,你好生歇息。”继而,景灏坐在子衿边上,宽慰着他的心思。
不知何故,景灏没了多少责怪之意。也许子衿的处事乖张,针尖一次,找不到疤痕,看不到血色。
“为王爷,臣虽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