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两人聊到凌晨一点多，岑诗霜走后，李云野枯坐办公室直至天明。
第二天，铁丹红未到上班时间就匆匆赶到公司，走进办公室就见李云野如同雕塑一般坐着，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
铁丹红走上前，伸手在李云野眼前晃了晃，李云野咧开嘴似乎笑了笑，道：“红姐，早！”可暗哑、干涩的嗓音把他自己也给吓了一跳，转动下脖子，“咔”一声轻响，又把铁丹红给吓了一跳。
“早什么早！”铁丹红突然怒了，伸手指重重揪住李云野的耳朵，“眼珠子红得跟着了火似的，你这样哪像一个大科学家。”
李云野促不及防，痛得倒吸口冷气，眼角就有了湿意，心里却暖了：好熟悉的痛感。
过了好一会，铁丹红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瞧见李云野一只耳朵被自己揪得通红，便如新炸的大虾，好笑之余又觉有点不好意思，手指下意识地搓了搓道：“霜霜昨晚跟你说了些什么？”
李云野道：“霜姐说，影视部还是独立出去为好，对发展壮大有益。”
铁丹红点点头，却故意调侃道：“以前不是叫霜霜吗，这就改口了？”
李云野落寞地叹口气道：“我不想改，可这些年下来，我和她之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霜姐应该也感觉到了。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红姐，你说爱情就一定是浪漫的吗？”
铁丹红一瞪眼：“我哪知道，我和周水川那会就光顾着吵架了！”见李云野嘴角一扯，又道：“不许笑！霜霜本性活泼时尚，跟你这惯会阴谋诡计偏又是个闷葫芦的家伙踩不到点上，你自己想想，你和霜霜之间，你主动过几回？”
李云野仔细一想，还真是！和岑诗霜确立关系，还是她主动跑到自己家里过年，用行动挑明心思，自己也就顺水推舟了。不过，红姐刚才是怎么说来着：“红姐，你说说我怎么就阴谋诡计了！”
铁丹红一扭头：“嘁！自个想去！姐懒得理你。”说完，扭身就出了办公室。
李云野摇摇头，情绪忽然又有点低落起来。
十五号，上午十点，李云野在办公室里接待了突然来访的滕中浩和章汝劲。章汝劲五十出头，操着一口夷州腔道：“李总年轻有为，野火科技的成就了不得。早想上门拜访，我听中浩说起和你在神圳相谈甚欢，就催他带我来了。”
“章总大名，小子我是闻名已久，上次听滕大哥提起您，恨不能当面请教！”李云野恭敬地伸双手握住章汝劲的大手。
“行了，酸几几地有意思吗？云野，我已经是上月成立的华星微电子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今后，咱们两家可得多亲近亲近。”滕中浩笑道。
章汝劲哈哈一乐，三人落座，李云野笑道：“恭喜滕大哥荣升董事长，不过，都在燕京，公司成立时也没见想起小弟，滕董事长可有点不地道。”
“你还是叫我大哥吧，听你一叫滕董事长，我怎么感觉这么别扭！”
章汝劲又是一乐，道：“看你们俩这么年轻，还真有点妒忌。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云野，你叫我老章就行，千万别带总。”
三人相视而笑。滕中浩道：“云野，这次来，老章主要是想了解下野火实验室的筹建情况，还有就是，听说野火科技有意涉足半导体制造领域，对此，老章更是极有兴趣。”
李云野道：“实验室选址落在蓉城，一期工程刚开始建设，离正式运行还早。至于半导体技术，野火科技确实在进行研究，只不过，目前进展不大，主要是资金缺口大了点，只能依托现有资源进行有限度的研究。”
“研究人员呢？国内这方面的人才，我少有听闻。”章汝劲问道。
“七十年代，国内芯片产业有过一次兴起，一批研究人员就在那时成长起来，当时，国内的技术水平和国外相比并没落后太多，只是后来因各种原因，芯片产业陷入低谷，那些研究人员也就各奔前途了，只有一些心怀梦想的人坚持了下来。目前，野火科技的半导体项目就是这些人在主持，还招了些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章汝劲肃然起敬，道：“不容易，几十年下来还在坚持，不容易。云野，我想和他们聊聊，你看方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老章愿意指点他们，他们欢迎还来不及呢。”李云野笑着起身：“我们直接去项目组，如何？”
章、滕二人点头起身，和李云野一同出了办公室，不多时，就走进半导体项目组所在的楼层，推开了胡博实的办公室门。
还真巧了，胡博实正与陆弘伟、邱飞捷二人在讨论技术问题，李云野给三人介绍后，笑道：“胡老师，陆老师，邱老师，章总是芯片制造的大家，难得有机会来咱们公司，你们可得抓住这次机会。”
小李博士一向不说虚话，胡博实点点头，笑道：“我和老陆老邱的技术有点过时了，有行家指点自然是求之不得。章总，咱们这边谈。”
章汝劲瞧三位老先生比自己大上十岁不止，也不敢大意，道：“几位前辈说笑了，大家相互学习。”
四人扎堆，把李云野和滕中浩给晾在一边，二人一瞧，得，还是走吧。
陪着滕中浩在公司里参观了一圈，回到办公室，滕中浩道：“云野，章总很可能要回国创业，他在夷州世大愤而离职，目前还剩点手尾，估计很快就要有所行动。来之前，他仔细打听过野火科技的情况，很看好你们的发展，有意给你们投点资，你觉得如何？”
李云野笑道：“那当然欢迎，不过这事归铁总管，我最多就是说上一两句话，具体得他们谈，滕大哥，你是不是也有这个想法。”
滕中浩点头道：“想当然想，最近野火科技在投资界是个香饽饽，不少人盯着你们的实验室项目。只是华星微初创，我虽然是董事长，有些事也不能一人说了算，还得董事会集体决定才成。”
李云野点点头，问道：“华星微的主业是什么？”
“国内在数字多媒体技术方面还是弱项，就搞了个星光华夏芯工程，由我担任工程总指挥，致力于国内数字多媒体芯片的开发、设计和产业化。”
李云野笑了，道：“还有这回事，我这个燎原计划的总工程师，和你一比有点名不符实了，好歹你都董事带个长！”
滕中浩笑骂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套。我其实不算什么，比我强的人太多了，光我知道的，就有吴平，陈达通，代为民，诸一明几人，他们都是半导体行业的翘楚，也都有回国创业的打算。国内经济经过初期的粗放式发展，现在已到了产业升级的关口，对高新技术的需求非同一般，我们这些人，都非常看好国内的发展机遇。”
李云野叹道：“信息产业，咱们吃过的亏太多，欠下的债也多，不瞒你，野火科技从成立之初到现在，负债是越来越多，以前还好，最多几百上千万，现在铁总嘴里，时不时就蹦出几亿十几亿，我已经成了全华夏负债最多的科研工作者。”
滕中浩道：“不会负债的人，不配做实业，原话是这么个意思吧。再说，在国内搞科研，能够有债负就不错了，说明你的项目看好，人家愿意投给你，关键还得是人才。我就很羡慕野火科技，有那么多老科学家，年轻人也不少，这可是一大财富。”
……
二人随意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一名年轻人敲门进来，恭敬地道：“李总，滕总，胡老说了，他们还有很多技术问题要请章总指教，你们只管忙你们的，就不用等章总了。”
滕中浩笑道：“得，这是棋逢对手了。那行，我就先告辞了，章总走之前，云野你给我打个电话就成，我派车来接。”
“怎么也得吃个饭再走吧！”李云野挽留道。
“出来时间有点长了，公司里事多，以后有机会吧，反正都在燕京。”说完，滕中浩摆摆手走了。
李云野无奈，只好送滕中浩到公司大门口，见他的车远去才回转。
只是令李云野没想到的是，章汝劲在野火科技一呆就是一整天，李云野数次去请他休息，吃个饭，都被胡老几人给赶了出来。直到次日上午九点多，章汝劲才睁着双布满血丝的眼走进李云野的办公室，虽然一脸疲倦，却仍旧兴奋地道：“云野，好多年没享受过这么激烈的技术讨论了，还真有点不想走。”
李云野笑道：“您要真留下，我可是求之不得！”
章汝劲笑着摆摆手，端起茶杯惬意地喝了口热茶，道：“云野，我这次还带了些人回来，其中有不少年轻人，我想先放到野火科技，跟着胡老他们学习一段时间，你看怎么样？”
“那太好了！”李云野冲口而出。
“胡老他们的研究涵盖了半导体制造的方方面面，有很多地方值得学习，说不定，今后我还有求于他们呢！”
“您是指……”李云野有点小问号？
“我们这些搞半导体的，在设备和技术上，对国外的依赖很重，比如国外十二英寸晶圆的生产，已经进入量产阶段，可国内连一条生产线还没有；还有软件方面，最重要的EDA软件只能选择国外产品，一旦我们自身做大，和他们有了利益冲突，他们随时可以用各种手段掐我们的脖子，我在夷州创办的世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X86技术授权的事，也给了我一个警醒。”李云野道：“野火系统现在能兼容X86平台，估计有英特尔与微软之间的博弈结果存在，别看他们对外称wintel联盟，可从英特尔当年收购野火系统来看，二者之间也是各有想法的。一旦英特尔有想法，执意追究，野火系统就将面临无芯可用的境地。”
“确实有这个风险！不过，所谓的结盟，无非是利益驱使罢了，国内企业又何尝不是！云野，虽说你是搞科研的，但你毕竟创办了家不小的公司，而且发展壮大至今，在选择合作对象之时，务必要慎重一些，有时，宁舍勿取。在X86技术授权一事上，野火科技就做得不错。”
李云野疑惑道：“国内，公司和企业都要讲求一份社会责任和国家责任，虽然现在讲得不多，可我认为还是必要的。”
章汝劲道：“在西方世界里，一切以利益为重，在利益面前，一切都如浮云。所以，和他们打交道，原则决不可妥协。野火科技坚持自主技术之路，这就是你们的原则。不过，这条路可不好走！”
李云野严肃地点点头，以示受教。
章汝劲站起身道：“云野，我期待有朝一日，我的芯片工厂所使用的设备和技术，全是我们自己自主的。今后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记得要来找我！”
李云野站起身，诚挚地道：“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