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李云野无心观赏四周的风景，背着背包走进贝尔实验室主楼，在大堂左侧的香农雕像前驻足了片刻，香农是现代信息理论之父。
大堂前台服务员是位有着惊天身材的胖大婶，李云野觉得她每动一根手指，空气都要颤三颤。在李云野报出来意后，她拿起话筒哇啦几句，放下电话对李云野道：“嘿！小蝙蝠，请你坐在那边稍等，里奇先生正在开会，他会派他的助理前来。”说完笑着冲李云野眨了眨眼。
小蝙蝠！李云野懵了，什么意思？刚想开口问，胖大婶已经坐下，李云野似乎觉得一股气浪扑面而来，忍不住倒退了两步，只好转身走向大堂的休息处。
好在没过多久，一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金发女性走到李云野身前，很有礼貌地问道：“你好，请问是麻省理工学院的李先生吗？我是里奇先生的私人助理露西·维拉。”
“露西·维拉女士，您好，我是李云野。”
“请跟我来，里奇先生正在办公室等你。”
李云野点头，跟着这位助理女士进了电梯，半道上，李云野忍不住问道：“对不起，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说？”
露西·维拉含笑点头。
“刚才在大堂，服务员称呼我为小蝙蝠，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露西·维拉微笑道：“两周前我们就知道，尊敬的埃文教授有一位学生要来，而且，你又是来自麻省理工学院，在不知道你的名字前，大家就以小蝙蝠代替了。说实话，大家对你的到来充满了好奇，要知道，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埃文教授的学生来访，还是一位来自神秘东方的华夏人。好了，我们到了。”
露西·维拉推开一扇门，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里奇先生在里面等你。”
“谢谢！”
李云野点点头，刚迈步走进办公室，就听一道宏亮的声音叫道：“李，你总算来了。该死的、永远在黑暗中飞行的埃文老蝙蝠，总算派了只小蝙蝠来见我，是要向我认输吗？还是派你给我送来一双白手套？”
李云野解下背包，取出一封信，走过去递给站在办公桌旁的大胡子里奇，笑道：“里奇教授，埃文老师说，要我给你摔个大跟头。”
“哦！难道你是神奇的功夫小子！对了，你是华夏人，你们华夏人个个都会功夫，这不公平。”说着，里奇还伸手比划了下，嘴里学着布鲁思·李的叫声，叫了一声，就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李云野也笑了，这才知道，自己这小蝙蝠的绰号是源自哪里。
“李，你来看看，觉得怎么样？”
里奇教授指着办公桌上一台全新的ThinkPad笔记本电脑，兴致勃勃地道：“我为你的野火编辑器开发了一套图形界面，添加了几个功能模块，并且，还给编译器添加了Pascal语言支持。”
李云野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大名如里奇，居然会注意到他这个无名小卒开发的软件。
但看过之后，李云野却略为有点失望，或许里奇只是认为野火编辑器还有点意思，顺手添加了几个小功能外，还参照windows应用程序界面，打造了一个稍显简陋的图形界面，这和李云野心中所想颇有点差距。
二人就野火编辑器和编译器简单讨论了几分钟后，里奇道：“埃文在邮件中提到你写了套操作系统，能给我看看吗？”
李云野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调出野火操作系统源码，道：“目前还只测试完成了内核第一版，功能还远称不上完善。”
里奇道：“看代码太慢，还是你自己说说你的开发思路吧。”
李云野便从最初的需求开始说起，结合源码逐个讲述系统各个功能模块的设想及具体的代码实现，讲到算法实现时，他顺手从里奇的办公桌上扯过纸笔，刷刷地写了起来。
里奇很快就发表了不同意见，对源码某些功能实现中嵌入的汇编语言及采用的算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尤其重点关注了文件系统，按他的说法，操作系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个关于文件管理的集合，所有的功能，最终都是为文件服务。这有点背离了程序的本意，理想的操作系统，应该消灭文件，而是以数据为中心，至于采用何种管理方式，应该是未来研究的重点方向。文件，不过是数据具现的一种方式而已，就好像一个人会有很多衣服，但每件衣服会有不同的款式和用途……
这个说法非常奇特，此前从未听过或是想过，李云野倍感新鲜。
时间不知不觉中流逝，二人的讨论渐渐已不局限于操作系统，从编程语言到编程思想；从系统架构到各类系统的优劣，又延伸到个人电脑日渐统治的X86指令集架构处理器……二人时而头顶头趴在桌上边写边争论，时而又分开各自沉思……
直到露西·维拉第四次敲门提醒，二人才回过神来，此时天已经黑了。
里奇耸耸肩道：“李，你今天刚到，肯定还没找到住处，先到我那住下，吃点东西，咱们接着讨论，说实话，你的一些想法很有意思，给了我很好的启示。”
李云野尽管也感觉很饿，但他此时谈兴正浓，也不想就此放过这个难得的讨教机会，便爽快地点头答应。
此后一连三天，里奇除了参与会议外，其余时间则和李云野纵情讨论，话题也一再延伸，甚至谈到了一些基础物理学知识。三天的会议结束后，里奇兴冲冲道：“好了，没有营养的、夸夸其谈的冗长会议终于结束了，李，咱们该出发了，这里可不是学习的好地方，你应该去霍姆德尔，那里才是研究者的天堂，休闲时，还可以去海边钓鱼，晒日光浴。”
位于霍姆德尔镇克劳福德街101号，是贝尔实验室的卫星园区，它是全球基础物理学研究的中心之一，来自全球各地的数千名顶尖科学家在此工作，通讯卫星、蜂窝系统、激光器、太阳能电池和光纤等发明从此问世，而这里，也是UNIX操作系统和C语言的发源地，也是丹尼斯·里奇的老巢。
这也是李云野心中的科学圣地，坐在丹尼斯·里奇的车上，他充满向往地道：“丹尼斯，我要在华夏开一家这样的实验室。”
“李，到时候你一定要请我去工作，哪怕是做短期的访问学者也行，想想有着几千年历史的神秘东方古国，我就非常激动，我一定要去学功夫，然后，狠狠地揍老蝙蝠埃文一顿，当然，李，你不可以插手。哈哈！”丹尼斯·里奇越说越高兴。
李云野才不会理他和埃文之间有什么恩怨过节，从年龄上看，埃文已年届七旬，比丹尼斯大了有十四五岁，他们之间即便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估计还是学术上的分岐更多一些。
不过，通过这几天和丹尼斯的交流讨论，显然，自己已经获得了他的认可，这让李云野心里微微得意。
自打李云野前往贝尔实验室后，铁丹红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定。这几天，她只要一想起那天晚上，在查尔斯河边和李云野的谈话，心里就惴惴不安，总觉得对不住好姐妹岑诗霜，暗地里骂自己不是东西……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会不断地想起李云野这个瘦得跟棵草似的小子呢？好几次还梦见他……
或许，当初和周水川的交往，就是一场错误，自己是在自我欺骗，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而且，得知自己和周水川来往后，霜霜这丫头表现得十分高兴和积极，当时自己还有点纳闷：我谈恋爱，你那么积极是为什么。
现在看来，霜霜是高兴：没人和自已抢蛮牛了！
四月十日，铁丹红和另外两名同学跟随导师启程，前往加州天使城参加一场国际管理学学术研讨会，参加这次会议的人员，除了国际管理学界的著名学者和一些经济学家外，还邀请了众多全球知名企业的高层管理者参加，当然，也对各大知名管理学院发出了邀请。
会议一连持续七天，到第八天，也就是十八号，铁丹红终于有了空闲时间，便和导师请了假，和另两位同学一同前往著名的好莱坞参观游玩。说起来也可怜，留学几年了，却一次也没有游玩过，哪怕是假期，自己也是埋头于书本中，想必，蛮牛那个家伙也是如此吧！
呸！怎么又想起他了！
漫步于星光大道上，游人如织，看着一颗颗星星内，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还有不时传来的尖叫声和欢呼声，加上街边艺人悦耳的乐器演奏声，铁丹红不由有些感慨：要是蛮牛也在身边，那就好了。
唉！又想起他了。
一阵婉转悠扬的小提琴声飘入耳中，旋律很熟悉，是前些年春晚唱响、然后火遍全国的那首《故乡的云》。
循声过去，街边一盏路灯杆下，一人全神贯注拉着小提琴，身上穿着皱巴巴地深灰色西装，脚下放着个敞口的棕色帆布旅行包，里面能看到几张钞票和一些硬币。
这人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铁丹红站在边上边听边想，猛然眼一亮：这是那年在燕清电影学院看完电影，吃饭时骆滨海说的那个燕清电影制片厂的导演，叫什么来着？江、江思源！对，就是他！
他怎么也来美国了，看他这样，过得很不好呀！还是说，他在体验生活？
陆续有人上前往包里放钱。待一曲终了，铁丹红走上前道：“您是江导吧，没想到在这碰到您。”
江思源一愣，有一年多时间没听到纯正的京片子了，这姑娘看着还有点面熟！江思源心里一动，忽然有些慌乱起来，故意用一口极为别扭的白话道：“你认错人啦，我不姓江！”
说完，矮身收拾好帆布包，打算换个地方，他实在不想面对国内来的人，尤其是，这姑娘好像还认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