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昶走出研究所大门时，天色已晚，上了车，对秘书郑国华道：“小郑，让你调查的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可以确定，有人以匿名信的方式向上面反映，应用技术研究所在改制重组过程中存在暗箱操作，造成国有资产流失。理由是，改制后的推广公司为什么在极短时间内变成了野火计算机系统公司，数月间，曾经辉煌过的应用技术研究所，从一家重点研究机构蜕变成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民营公司，这其中的问题肯定很大。为此，兵工总司以书记挂帅，组成了一个内部调查组，正在进行调查。”
黄老点了点头，脸色有些阴沉，听郑国华又道：“谣传李云野破坏军婚，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机厂厂长吕江民的大儿子吕超，可能是他误会了李云野和铁丹红的关系，因爱生恨，和曾经追求过岑诗霜的文晓军没有关系。”
“这倒是稀奇，李云野和铁丹红之间清清白白，这个吕超追求铁丹红不成，跟李云野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会替文晓军抱不平？他和文晓军认识？是多年的朋友？”
郑国华摇头道：“这就不太清楚了，或许是朋友吧。”
黄老笑道：“算了，这些个小儿女之间的恩怨，咱们也管不了，有他们家大人呢。只是，野火公司这事得认真对待，别看目前仅只是内部调查，一个不好，事情就会闹大。张秋实这次的改革动作有点过急过大，下面风言风语的，他承受的压力不小。”
郑国华疑惑道：“黄老，我知道您很看重李云野，我也承认他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计算机科学家，可现在为了他，兵工总司内部乱了不说，计算所也有人在议论；还有航天咨询中心这边，他们组织中心的技术力量，帮野火影视搭建火星基地外景，全力支持野火影视拍摄制作电影《火星生存》，有人就嚼舌头说，中心还不知拿了野火影视多少好处，也不见给大家发点福利……”
黄昶摆摆手，中止了郑国华的汇报，低下头沉思起来。
他之所以如此关心野火公司，除了他一直看好李云野外，两位钱老和李云野的那份谈话纪录起了关键作用，纪录中提到的计划，让他怦然心动，为此，他还专程拜访过两位钱老。
只是，谈话纪录内容知道的人很少，这些人也不会对外说。现在，野火公司在推广操作系统过程中，同行大多阳奉阴违，那些招呼算是白打了。睿想集团也就罢了，方正、紫光又是怎么回事？金钐公司的态度也不十分明朗，虽然草签了协议，却并没有什么约束力，还有，野火公司缺人，支持力度最大的居然是华巍这家民营企业！
利益使然还是别的什么？
车停了下来，郑国华轻声道：“黄老，到家了。”
黄昶闻言，抬头看了下，刚要打开门，忍不住又问道：“小郑，如果一个人的事业失败了，那就证明这个人是失败者，是这样吧？”
郑国华有点摸不着头脑，老实回答道：“一般而言，确是如此。”
黄昶点点头，拉开车门下了车。
未来某一日，华巍、野火走自主研发之路获得成功，那么，世人会如何看当初睿想的选择呢？睿想现在已经成了华夏计算机产业的一面旗帜，而且，目前的发展势头良好，不选择野火操作系统，一是野火系统的市场接受度和应用生态堪忧，短时期内难以改善；二是会对睿想与微软等公司的合作产生不良影响，对集团的国际化道路形成一定的阻碍，关键时期，这是不允许的……
不怕人指责不支持国产吗？这种略显偏激的想法不可取，刘船迟只怕会一笑了之，而羊远轻正是意气风发之际，恐怕更多的是考量自己的业绩，也不会在意这一点。经济挂帅，利益为先，当下，很多人认为是正确地。技术研发固然重要，但企业生存是第一位的……
七月的傍晚，天气闷热无比，黄昶慢慢往楼上走，汗水从头上不断渗出，很快打湿了发梢。
科技有战略布局，企业有生存之需，不能轻易地去评判企业经营方向的选择，但自己可以有所选择，不是吗？
站在家门前，黄昶抹了把汗，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七月十日，上午九点，兵工总司二人调查小组公开进入野火计算机系统股份有限公司，李云野在总经理办公室客气地接待了他们，交谈了一个小时后，调查小组又随机调查了几名原推广公司的职工，直到午时将近，调查小组才离开公司。
李云野犹如没事人一般，吃过中饭休息到下午两点，将何永华、王国庆、吴肇兴三位研发项目负责人召集到办公室，详细安排接下来的研发工作，要求个人版野火操作系统，最晚应于今年十月初正式发布，随后，将立即启动新版野火操作系统的研发，目前在研的企业版操作系统项目暂停，集中所有人力研发个人版本，确保项目进度目标如期达成。
最后，李云野道：“下一版本的野火操作系统，内核会有重大变化，将带来全新的计算模式和开发模式，有关这方面的核心算法正在研究当中，我会在今后和大家的交流中逐一共同研讨，希望你们三位与研发小组人员沟通好，还有老吴，数据库的研发还要再抓紧些。”
三人点头后出了办公室，吴肇兴笑道：“看吧，咱们这位小李总，不单单技术水平超卓，真遇上事也不含乎！”
何永华道：“我倒是对李总说的全新内核的操作系统更感兴趣。”
王国庆悠悠道：“李总曾说过要研发一种编程语言，我看，这次有戏。走吧，和下面人说说，免得他们私底下乱想，影响工作就不好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李云野接到了张秋实的电话，他的电话声音显得有些暗哑、疲惫。
张秋实简单询问了下公司的情况，最后说了句：我没事！就挂了电话。
随后，电话频繁地响了起来，黄昶、年建华、任总，屠洪相继打来电话，等李云野将发烫的电话放下，抬头才看见老师秦天民站在办公室门口，笑着对他道：“云野，收拾下跟我回家吃饭，你师母说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怪想的。”
李云野笑着点头，简单收拾下就随老师出了门，一路上师生二人谈笑风生，引得公司下班的员工人人侧目。
到了老师家，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开门的是秦天民的二儿子秦浩，现正在燕京大学中文系读研，这倒是个意外：父亲是燕清大学的计算机博士生导师，儿子却是燕京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这父子俩完全拧巴了。
师母从厨房里探出半截身子，眉花眼笑地说了句：“云野来了，快坐，菜一会就好。”说完，缩回身子又叮咣炒起菜来。
秦浩给李云野端了杯水，坐下道：“李哥，明年我就毕业了，到野火影视公司去上班，怎么样？”
李云野侧首道：“野火影视可是民营公司，你不要分配的正式工作了？”
“我们学中文的，毕业后一般都分配到事业机关单位，也就干点文秘之类的工作，要不就是去文史单位，至于新闻出版单位，没人通路子，难进得很。”秦浩说完，瞥了自家老爸一眼。
秦天民只当没听见，自顾自喝茶。
李云野想了想，道：“要不我和你霜霜姐说一声，让她和她爸说说，毕业后把你要到报社去，如何？”
秦浩小心看了老爸一眼，还是道：“眼下，我很多同学都不太在乎工作分配的事，都觉得趁着年轻，到外面闯一闯，既能增长阅历，也能增长经验，说不定还有创业机会，选择可多了。我不想搞那么累，我喜欢影视，想从事影视文学创作，就想到了李哥你的野火影视公司。”
“我那可是家小公司，还没有独立制片权，去我哪，不怕埋没了你的才华？”
“小公司才容易出头，再说了，李哥，你可能低估了野火影视在影迷心中的地位。野火影视，被我们这些影迷称之为华夏新科幻的先行者，很多人都十分关注《火星生存》的上映日期呐！”
“那行，只要老师和师母没意见，我当然没意见，而且是举双手欢迎！”李云野笑着道。
秦浩抬头看向老爸，秦天民挥手道：“去，帮你妈端菜去，懒得管你！”秦浩才高兴地一跃而起。
秦天民无奈道：“这小子学文，文章不见彩，却有一身的书生毛病。”
李云野笑笑，见秦浩和师母端着菜出来，忙站起来接手帮忙。
饭桌上，师母一个劲地给李云野挟菜，又问李云野婚事准备得如何了，还说让李云野赶紧接父母来京，和亲家见面是头等大事。
“你和霜丫头都不小了，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趁着父母身体还行，能帮你们带带孩子，多好！”
李云野化身磕头虫，不停地点头应承。秦天民笑道：“吃饭，你少说点，云野尽听你说话了。”
秦浩笑着插嘴道：“可不，李哥碗里的菜都堆成山了，也没空吃上一口，尽流哈喇子啦。”
师母笑着一掌糊在儿子的后脑勺上，差点把秦浩的脸拍进饭碗，嗔道：“就你话多！”
饭后，师生二人坐着喝茶，才闲谈了两句，就听门响，接着，年建华走了进来；随后，黎国明陪着黄老也来了；张秋实和任总是联袂而来的，这倒出乎秦天民的意料；更意外地，张、任二人刚坐下，就听有人敲门，随后一人大声道：“好不容易找对地方，这楼道里也不亮个灯，弄得老头子我差点摔趴下。”
黄昶侧首问张秋实：“你把地址给了杀猪匠？”
“屠老到公司去找云野，没找着就打了我的电话。”张秋实笑道。
李云野心里热呼呼地，已经起身去迎屠洪了。
待屋内众人坐定，黄老环视一圈，笑道：“秦教授，你这陋室今晚可是群贤毕至啊！”
秦天民笑道：“那待会请黄老留个墨宝以兹纪念。”
屠洪瞪眼道：“不成！他的字不成！还不如我杀猪刀随便划拉的几下！”
黄昶忍不住大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