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懿帝思索了一会儿,“确乎是听过这个说法,沈府内但凡夏季设宴,必准备大量冰块。”
赫连霈垂眸,“沈家人定然也以为证据消除,我们便无计可施了。殊不知,儿臣并未在信中提起此事。只要父皇允准一批人去将沈家地窖翻个遍,自然能够将那口盐井寻到。”
嘉懿帝有几分犹疑,“皇儿,你确定沈府有盐井?盐一般盛产于巴蜀之地……”
“陛下,不可排除沈府内有盐井这一可能。微臣虽不曾去过沈府,但听闻太子殿下对其内盛景描述,觉得此地若是地质复杂,产盐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量少,最多能够供给京畿地区。”谨念道。
“若是只有京畿地区,倒也说得过去。沈家一直做酒楼生意的,若是只为自家供盐,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可若是他有心要将这盐卖给旁人,或是旁的酒楼,那便被列入了贩卖私盐的行列了。重逾一斤,便已是死罪。”谨念垂眸,颇有几分忧心忡忡的模样。
“青玥法律在此方面的律令的确比较严明,”嘉懿帝点了点头,“朕倒是有一个猜想,赵镜是否也参与了私盐贩卖一事?或许因为此事被赵氏得知了,做以要挟,故而赵镜才会破罐子破摔,索性将一家老小丢下。”
谨念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没准崖都允诺了其他的好处,譬如能够护他安全,性命无虞。”
赫连霈冷哼一声,“赵镜那歹人果真是自私无比,赵家人一个两个都是这幅德行。”
“皇儿。”嘉懿帝沉声提醒道,“你以前从不会在背后道人长短。况且,你方才那话有搬弄口舌之嫌,不能将赵镜一人之过,上升到赵家。无论如何,赵扩福将军仍在边疆驻守,护我青玥多年。”
赫连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住口道,“父皇,方才是儿臣失态了。”
嘉懿帝瞥了他一眼,“皇儿近来都在做些甚么?怎地待在幽州迟迟不归?”
此事便是赫连霈也道不清原因。
虽说京城凶险,可待在东宫,有无数大内高手在周围相护,且多是锦衣卫之人,按照道理来说,不会有生命危险。
赫连霈回顾了这些日子来,自己到底都干了些甚么,除却将粮草运到幽州,发了军饷,并将许诺给扶摇山的粮食带给了庄璎,随着庄璎在扶摇山山脚下施粥。
再然后,便是随着庄璎在幽州玩了一路,来到谨府,寻到了谨念,并三会谨念,终于让谨念认同了他。
这其中部分情节有几分香艳,赫连霈回忆之时不免有几分脸红。知子莫若父,嘉懿帝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想法,“皇儿在幽州有了心上人?”
闻言,赫连霈与谨念均是呼吸一滞。
“父皇……您误解儿臣了。”赫连霈瞬间恢复自若,将脑中乌烟瘴气的念头通通除去,而后道,“不过儿臣确乎是遇见了一名奇女子,谈吐大方,竟是有几分男儿气魄。”
嘉懿帝瞥了他一眼,“那与皓月的亲事,你又该如何?”
赫连霈的停顿是在嘉懿帝的意料之中的。
“皇儿。”他唤了赫连霈一声,“这婚事虽然是父皇亲自指的,但父皇还是希望你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当初是因为父皇见你对皓月委实亲近的很,唯恐你贵为太子殿下,无法主动开口,便擅自替你提了这门亲事。毕竟女大不中留,你年纪愈大便愈是无法陪伴她,父皇将这门亲事定下来,也是希望你能够安心去做其他的事情。”
听罢,赫连霈心头的震惊久久难以消散。
他不曾想到,父皇竟是为他考虑了这么多。
“父皇……”他有几分难以启齿,“眼下沈家并不站在东宫这边,皓月因为儿臣,受了太多委屈,她身为沈家大小姐,如今是人人可欺……儿臣不能如此自私。况且大业未定,儿女情长不该占上风。皓月即便是嫁与我,而我又不能时时护着她……”
谨念闻言,眼角微微挑起,双睫一颤,等待他接下去的话。
“父皇,儿臣提亲退掉这门亲事。”
嘉懿帝微微一笑,“果然,皇儿的心是另有所属了,”他点了点头,“若你觉得该当如此,朕便取消这门亲事。”
赫连霈心中明白,嘉懿帝之所以会对他百依百顺,其中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的母妃——也就是所有人口中的元妃。死去的爱人是最完美的,赫连霈深知这个道理。
他再度跪伏于地,“儿臣在此处谢过父皇。”
谨念出声,“微臣觉得,殿下不必如此心急。既然殿下也说了,大业未定,如此草率地解决了婚姻大事,也为不妥。既然倾心皓月姑娘许久,为何不能等天下大定,殿下成为名正言顺的天子之后,风风光光将其娶进皇宫,以一生荣华富贵做补偿,再待她全心全意?”
他只觉得赫连霈之心,乃是昭然若揭。赫连霈若当真对他这个妹妹动心了,这与沈家长女的婚,却是非退不可了。而眼下政治的对立,也确乎是退亲的好理由,以及好时机。
谨念冷若霜雪的眼对上那一双朗朗如星的眸子,瞬间凌厉了起来。
然而赫连霈却是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眸子,坦荡清澈,像是压根不在乎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两人自然是不能表现得太过剑拔弩张,因而谨念率先移开了目光,落到别处。
阳光透过纸窗落到他身上,像是有淡淡的烟尘将他包裹了起来,令他的身影看起来有几分不真切。
见二人之间气氛明显有几分怪异,虽然嘉懿帝也不明白两人在暗中较什么劲,但瞧着二人均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模样,便自觉地换了话题。
他骤然想起此次喊谨念过来的目的,便将薛意之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
谨念听罢,神情并不无过多变化,只道,“一切依着皇上的意思便是。”
瑞脑消金兽的香味弥漫至整个书房,与书墨混做一处,叫人思绪绵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