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身着暖黄色衣裙的侍女提着铜茶盏走入东宫,茶香顿时蔓延一室芬芳。
添完茶后,侍女附在赫连霈耳畔轻语了几句,不时便有一人穿着明艳绯衣而入,像是照亮了一整个屋子般。
待那侍女合门,赫连霈挑眉看向门口之人,那神情之中蕴含的意味自是不言而喻,“谨大人想必看了本宫不少时日的笑话罢。既然知晓这账本之中的漏洞,为何先前不曾与我提起此事?”
他手中茶盏“砰”地一声落在梨木方桌上,茶汤几近溢出。
对面之人垂眸,语气颇为担忧,“先前不与殿下说此事,因是不敢确认此事究竟是殿下意图,或当真是殿下迷糊之间忘记了。臣担心若是有意戳穿,使得殿下未能如愿以偿……毕竟殿下是何等聪明绝顶之人,能够将数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怎会连此事都不曾觉察出来。”
赫连霈起身,揉着眉心走出门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眼下确乎是因本宫之过,才会造成眼下的这副局面。赵氏的人已过来与本宫谈过了,若是本宫自愿与父皇说退出瀛洲之事,便放我这马。”
皎洁月色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倾泻入房,男人的面容宛如镀上一层银辉般,虚虚实实。他低声对屋中人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怎么会轻易中计。”
“殿下想要借皇后身孕一事,反将一军?”谨念微微眯起眸子,“这等行径,太过冒险了。”
赫连霈苦笑一声,“赵氏已经将我逼至这等境地,难不成本宫还有甚么好畏惧的?”
谨念摇了摇头,“可对于赵氏怀有身孕一事,殿下又如何能够了解得透彻?”
赫连霈瞧了他一眼,“庄璎与我说,今夜我去见她之时,她会带上阿菁与我说一些事情……”
谨念垂眸,“那本官希望……殿下能够寻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赫连霈正思考他这话是何意,然而待神思回归之时,屋中人已经不见踪影。
此时薛意之方送回庄璎,心绪久久难以平静,便寻了个茶楼,将江府大公子江临唤了出来,与他对弈。
执棋甚久,对面男子也是极其能够沉得住气的,默默的看着那连眼睫都不动一下的人儿。
雪缎最终是轻轻拂过棋盘,落下。
对面男子怔了片刻,半晌垂下头,颓然道:“薛大人,在下又输了。”
“无妨。”薛意之目光扫过棋盘,“棋道不可急于求成,此道重格局重气度,棋手中亦有君子亦有小人。但无论如何,君子难输小人。”
江临哑然,“大人,何故?”
“小人喜急于求成,无法开阔棋局;但凡有失势之端倪,便如墙头草般迅速倒向其他思量,便无法观棋势之远向。”
江临在心中将这话默念了片刻,宛如侍座尊师般拘谨木讷,连连点头称是。
气氛一时间无端尴尬起来,江临便小心翼翼转了其他话题道:“家父最近念叨大人甚紧,不知道大人可得闲入府一趟?”
“皇尊之下,岂有‘得闲’一说?”薛意之端了颜色,颇有些训斥的意味。
少年慌乱低下头,面上挂着懊恼之意,“江临失言,还望大人责罚。”
许久未能听到动静,他偷偷抬眸,男子负手于身后,长身玉立于窗前,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一身清冷之气朝四面八方袭来,让江临心里无端一凛。他虽是江府最出众的小辈,可面对薛意之这等人物时,也免不了紧张无措。
见薛意之抬脚,江临以为他要离开,谁知他却坐回棋盘前,低声开口道:“当务之急,乃是在朝廷之中选好要站的党羽,而非其他。”
江临深以为然,是以点了点头回他,“大人说的极是。”
“待我观察一段时日再说罢。”薛意之执起一枚棋子,置于指尖,来回端详,许久轻启薄唇,“户部可将账本与太子殿下了?”
“户部侍郎已将账本交与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似乎并未看出任何漏洞,反而是与谨大人商量,要去陛下那里彻查兵部。”
薛意之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不想我亲自送他的这份大礼,他却是并未觉察到。”
“公子为何要这般?”江临略有几分不解道:“若是让太子殿下知晓这桩事了,会如何看待薛大人?”
薛意之低声道:“如何看待我?赫连霈若是当真能够征服我,让我与之为伍,我便入他之营,若不能,这锦衣卫也能替我搜寻一些消息,他如何看待我,与我无关。”
江临点了点头,“那茉姑娘的事,公子该如何安排?”
薛意之想到茉娘泫然若泣离开的场景,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烦躁,“日后我尽可能少见她。如今她满心思都在本官身上,这番模样如何能够与赫珩相处?赫珩又并非愚笨之人,若是让他瞧出些什么破绽,这枚棋子,我便是白白布置了。”
江临点了点头,“大人不必担心,日后大人若有甚么吩咐,直接由我传给茉姑娘便好了。”
薛意之颇为赞许地瞧了一眼江临,“本官,亦是如此想的。”
江临颇有几分惶恐不安,搓着手道:“那接下来的时日,大人可有甚么安排?”
薛意之思索了一番,“如今我在调查浪子馆主人的事情,你可还记得我初来京城之时,与你说过的那个姑娘?”
“大人记挂了她这么多年,江临又如何会忘记。可是唤做小璎姑娘?”
薛意之眸色忽然亮堂起来,“阿临,你可知道,我已寻到她了。”
江临亦是激动起来,“当真?那位小璎姑娘现在身在何处?”
“她便是我说的那位浪子馆的主人。可她如今身份似乎被人刻意隐瞒了起来,我无论如何寻,皆是发现不了她在京城行动的痕迹。这回若不是因为年师师的死,我压根不会去调查浪子馆,也不会发现浪子馆竟是中途易辙。”
“中途易辙?”江临略有几分不解道:“您的意思是,这浪子馆转给了小璎姑娘?”
荣禄客栈三楼拐角的房间里面,古色古香的风韵渗透在整个房间之中,瑞脑在金铜壶之中燃着袅袅的烟,在房间之中飘着丝丝寸寸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