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奶奶家必须要从方丹羽家门前经过,可我的脚就焊在了原地,不敢动弹,我很怕经过方丹羽家的领地时,她的妈妈会和林楚一样把手上的铁锹朝我脑袋砸来,当然林楚砸的是书本。
那一晚,除了我吃了半碗饭,一家人都闷咕咕坐在客厅里等爸爸回来。
爸爸很晚才回来,爸爸一进家门,妈妈就迎上去问:“方丹羽的爸爸怎么样了。”
爸爸说:“本来要拘留一星期,托了人,四十八小时候后会放出来。”
我很难过,鼻子有点儿酸,我很能忍,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我在心里想,爸爸为什么要举报方丹羽的爸爸,以后我该怎么面对方丹羽呢。
夜晚,我听到走廊上有说话的声音,就趴在门缝里偷听。
我听到妈妈的憋怒声:“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啊,不行,我明天一定要去问问她。”
爸爸劝拦:“别,这样弄得大家都很难堪,我们两家都弄成这样了,何必再把姐姐牵扯进来呢,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啊,毕竟姐姐也是我们的家人。”
妈妈就骂爸爸:“你把她当亲人,她怎么可以干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你看看,亏得她,我们都被骂成什么样了,你就只知道你姐你姐,你怎么不想想小雨呢,别人不光骂你,还连你女儿一道骂。”
爸爸烦躁地说:“你放心,我会解决的。”
原来,匿名举报的人,是姑姑。
姑姑为什么要举报方丹羽的爸爸,我根本无法理解,这件事对我而言,已经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了,直到长大以后,我才明白,人心隔肚皮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姑姑临时萌生的嫉妒之心,害的不光是爸爸,还在我年幼的心灵上刻下了无法抚平的伤痕。
第二天,方丹羽没有喊我一起去上学。
两天后,方丹羽的爸爸回了家,那日,爸爸一直站在狭长的土泥地上踌躇不前,连续抽了几支烟,突然,方丹羽的妈妈打开侧门,把一盆洗碗水泼在了爸爸的脚边,溅湿了他半条裤子,丢下了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做贼心虚”,然后厌恶地把门甩上了。
妈妈看不下去,准备冲到她家去理论,被爸爸拦住了。
妈妈埋怨:“你说你,帮人家从里面弄出来,还被骂做贼心虚,你脑子有病啊,我说你姐,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我默默地站在侧门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方丹羽家墙角的那条黝黑的水沟,那是我们两家再也无法跨越的沟壑,然后跑回房间,把姑姑给我买的漂亮连衣裙、芭比娃娃、水彩笔统统丢进了垃圾桶。
我讨厌姑姑,但我很虚伪,我的讨厌只摆在心里,不敢表现出来,姑姑过来的时候,我依旧会亲昵地喊一声“姑姑好”,再假装若无其事跑到一边去玩耍。
这是我们家的秘密,是我的爸爸妈妈和我共同的秘密,除了不表露于外的难过,也让我第一次深深体会到,纵使是被误解,我们都是共患难的一家人,除去难过的那部分,心里还有些小自豪。
儿时的我并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包庇姑姑,替代她被众人指责,成长这条道路上,我感谢爸爸曾经做出的抉择,教会了我善良和感恩,我从未问过爸爸原因,但是我想,原因一定只有一个,因为姑姑是我们的家人,在爸爸年幼的时光中,姐姐充当了半个母亲的角色,就算家里穷得只剩一碗稀薄的粥,姐姐都会把粥粒留给弟弟,自己喝两口粥汤勉强充饥。
方丹羽的爸爸不该私贩蚕茧,姑姑也不该暗自举报,对于姑姑的行为,其实是一个辩论题。
这是大人的世界,可我的世界一片灰蒙。
方丹羽的爸爸从派出所出来以后,班上流言四起,同学们在背后对我们家议论纷纷,说我爸爸虚情假意,所有人都在同情方丹羽的爸爸,再把方丹羽爸爸的不幸归结在我爸爸身上,最后延生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