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自从原谅了无恨法师,便搬回了宅子居住。
厨房里,一只龙狐,一头麒麟小兽,盯着无恨法师忙忙碌碌的背影,直流口水。
阿棠不知晓,无恨法师那身大红色捻金海棠花暗纹袈裟,明明与这充满烟火气的厨房格格不入,可是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的高贵优雅,竟然赋予了君子当亲近庖厨的悖论。
苏苏就更不在意了。无恨法师难得佛性大发,做了一回斋菜。
糖醋莲藕、酸辣莲藕、脆炸莲藕、糯米莲藕、香卤莲藕、麻辣莲藕、干锅莲藕、桂花莲藕、清炒莲藕、珍珠莲藕,深得老子的欢心。
“夫君哥哥,珍珠莲藕怎么没放猪肉?”阿棠掐了净化诀,小胖手不怕烫,径直拿了珍珠莲藕,往嘴巴里塞,砸吧砸吧几口,立即扁扁嘴巴。
“阿棠娘子,苏苏吃素的。”无恨法师亲自夹了一块桂花莲藕给苏苏,展开温润如玉的笑容。
嗷嗷,桂花莲藕,甜甜糯糯的滋味,是除了海棠酥之外,最美味的食物之一。算留渊上神有点良心,终于知道巴结老子了。
苏苏啃着桂花莲藕,幸福地眯起眼睛。
“夫君哥哥,阿棠要吃鸡。”阿棠卷起丁香小舌,拉长了软软糯糯的嗓音,还不忘中途打上几个转,透出丝丝缕缕的娇媚。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撒娇方法,是她最近跟着跑平康里查案的贺望舒,向青楼女子学到的。
贺望舒虽然恼怒李言坚信他的表妹虞令荷是无辜的,但是私底扣下狄彬禀明天后娘娘死者虞某的这桩命案的进程的奏章,继续朝着连环开膛剜心的方向查探。
“阿棠娘子,前段时间和贫僧赌气,落下了不少法术功课。”无恨法师摸了摸阿棠毛茸茸的脑袋,浅笑道。
“坏和尚!”阿棠跺跺脚,恼道。
这时,一大清早起床练习金系法术的夜凝烟,循着香味,直奔厨房。
“留渊老师真厉害!”夜凝烟满脸崇拜着,掐了净化诀,就夹起麻辣莲藕,大快朵颐。
“烟姐姐,都是素菜哦。”阿棠撅起樱桃小嘴。
“没关系,只要是留渊老师做的,我都喜欢。”夜凝烟吧唧吧唧着无恨法师搁置在手边的酸辣莲藕,偷偷地瞄了一眼无恨法师那纤长如玉笋的手,咽了咽口水。
语罢,阿棠鼓着小脸颊,活像个炸了毛的河豚,霸占了一盘珍珠莲藕,狼吞虎咽。吃完后,又与夜凝烟,争抢她平日里最讨厌的糖醋莲藕,还故意将每根小胖指残留的糖醋酱吮吸得吱吱响,颇有挑衅意味。
“小烟,昨晚你不是说,学习金蝉脱壳,有些阻滞。待会儿,贫僧亲自教你。” 无恨法师将阿棠那毫无意识的吃醋劲儿收于眼底,甚是回味,尔后思忖片刻,嘴角再次噙着温润如玉的笑意。
“好哇,有留渊老师的指导,烟儿一定加倍努力。”夜凝烟发出爽朗的笑声,看着无恨法师的眼神,便自动携带了亲近感。
“夫君哥哥,阿棠也要学习水漫金山。”阿棠提高了嗓音,夹杂着些微的闷气。
“阿棠,不错呀,十几年没见,你都练习上水系法术和金系法术的组合了。”夜凝烟捏了捏阿棠圆乎乎的脸蛋,笑道。
“烟姐姐,水漫金山,是水系法术和土系法术的组合。”阿棠轻轻地推开夜凝烟,小胖手叉腰,十分得瑟地纠正道。
“阿棠娘子还小,不适宜领悟水漫金山,先熟练青梅煮酒吧。”无恨法师轻笑道。
阿棠听后,顿时垮了脸。
于是,整个午后,阿棠独自站在葡萄藤架下,边练习青梅煮酒,边嘟着樱桃小嘴,瞟一瞟无恨法师教授夜凝烟学习金蝉脱壳的和谐画面。
呸呸,夫君哥哥是阿棠的。
直至黄昏,贺望舒习惯性叫上阿棠,一起前往平康里查案。
说来奇怪,阿棠当初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卯足了劲儿缠着贺望舒,贺望舒感到厌烦。然而,现在呢,贺望舒每每走到阿棠的宅子门口,才想起这么个不对劲的情况。没办法,阿棠的那只蛮夷鹿苏苏,眼睛贼尖,不硬着头皮进去的话,更丢大了脸面。
“烟姐姐,我们去查案吧。”阿棠见到贺望舒,格外兴奋,转动着圆溜溜的葡萄大眼,难得向夜凝烟释放了友好的信号。
“不去了,我还要琢磨金蝉脱壳。”夜凝烟摇摇头,漫不经心地答道,继续沉浸在苦练法术的乐趣之中。
“烟姐姐,平康里的小倌倌,环肥燕瘦,应有尽有,比夫君哥哥耐看哦。”阿棠小跑过去,莽撞地拉起夜凝烟的手臂,所幸无恨法师及时低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替阿棠抵挡了夜凝烟此时因为专心练习法术而暴涨的极具杀伤力的妖气。
“阿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夜凝烟掐了传语诀,惊讶不已。
“没有啦。”阿棠瞅了一眼无恨法师,若有所思,掐了传语诀,心虚地挠挠小脑袋。
“小烟,偶尔也需要放松一下,和阿棠娘子去玩耍吧。”无恨法师微微一笑,那秋波眼,潋潋滟滟,比这人间的秋色,更勾起无限的遐思。
“好勒。”夜凝烟晃一晃神,爽快地收起斩魔刀。
话音刚落,阿棠连忙推着夜凝烟出门,一副奸计得逞的偷笑。
“不过,苏苏得留下来看门。”无恨法师第三次展开温润如玉的笑容。
“这个破宅子,有什么值得老子看守的。”苏苏喃喃道,抬脚跨过门槛,身子就堪堪被定住了。
“吃了本尊做的桂花莲藕,当然是要为本尊做点正经事。”无恨法师掐了传语诀,大步流星,将苏苏抱在怀里,甚是温柔地抚摸着苏苏雪白的皮毛,激起苏苏的瑟瑟发抖。
“苏苏就好好看家吧。”阿棠甜甜地笑道。
或许是家这个字取悦了无恨法师,无恨法师便松开苏苏,不再折磨苏苏那颗弱小的心灵。
“苏苏,待会儿羲王过来找阿棠,死死地咬住他的裤腿,至少坚持半个时辰。”无恨法师掐了传语诀,第四次绽开温润如玉的笑容。
老子又不是狗!苏苏心底咆哮道,却怂怂地点了点头。
苍天无眼呀,留渊上神下凡历劫之后,做了无恨法师,修习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所产生的佛力,居然胜过堂堂的麒麟圣祖的神力。
哎,都怪好吃懒做的阿棠。跟着什么样的主子,神力就发挥出多少成。
这厢苏苏唉声叹气,那厢没心没肺的阿棠,左边的小胖手牵着板起绝色容颜的贺望舒,右边的小胖手拽着夜凝烟,哼起《青梅嗅》,活蹦乱跳。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嗯,阿棠觉得,青梅一点也不酸溜溜的。
半个时辰后,至平康里。
“阿棠,我们分开行动,注意安全。”贺望舒蹙起秀眉,思索道。
由于贺望舒以前是明月坊的头牌月神姑娘,如今入仕成为从四品大理寺少卿,别说小小的平康里,在大周的疆域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声太大,查起案子来,就有诸多麻烦,往往只能瞅见别人特意做给她看的表面功夫。
这也就是贺望舒带上阿棠查案的原因。
无恨法师将阿棠收藏得严实,宫中只听说过羲王与无恨法师在争夺一个琴太傅的同乡姑娘阿棠,却极少见过阿棠本人。
不夜馆,乃平康里最大的南风馆。
黄昏时分,不夜馆挂起天青色的八角纱灯,开始招待客人。
“阿棠,这八角纱灯真好看,不如买一盏送给留渊老师。” 夜凝烟笑道。
“红配绿,赛狗屎。”阿棠瞪了一眼八角纱灯。
“阿棠,留渊上神太宠你了,这种有失淑女形象的脏话也说得出口,小心被妖王知道,罚你跪太庙。”夜凝烟捏了捏阿棠的脸蛋,手感依旧滑嫩嫩的,调笑道。
阿棠正绞尽脑汁反驳一句,就发现了撑着天青色油纸伞的湘君,缓缓地走过来,步履轻盈,嘴角含笑。
“湘君……”阿棠那句欢快的哥哥,还没喊出口,就被突然提高了警惕性的夜凝烟捂住樱桃小嘴。
“夜将军,好久不见,甚是想念。”湘君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嘴角,清雅之中平添了几分暧昧。
“青衣使者!”夜凝烟咬牙切齿道。
尔后,夜凝烟拔出斩魔刀,直指湘君的脖颈,扬起的柳叶眉,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戾气。
“夜将军,如此飒爽英姿,真教本君生出立刻收入青衣帐的冲动。”湘君浅浅一笑,分外迷人。
所谓青衣帐,青衣使者湘君,生性风流,常常在青衣帐里,与姿容姣好的妖精,巫山云雨一番,诱惑其心甘情愿地堕入魔道。
“少废话,杀我虎族三百精兵,至今难忘,快拿命来!”夜凝烟被彻底激怒,向斩魔刀源源不断地输入妖力,煞气十足。
“好吧,本君就勉为其难,提前收了你。”湘君收起油纸伞,耸耸肩膀,故作无奈状。
夜凝烟刚念了“万刀起舞”,准备冲过去,猛然察觉自己不得动弹,转过身子望向阿棠时,怒不可遏。想破口大骂,却发觉喉咙也出不了声音,愈发睁大了眼睛,杀向阿棠。
“烟姐姐,你打不过青衣使者。”阿棠掐了传语诀。
没错,当湘君收起天青色的油纸伞时,阿棠明显感受到几乎陷入窒息的魔力,再环顾一下四周,凡人皆倒地,心中忐忑不安。
“湘君哥哥,烟姐姐是阿棠的好朋友。”阿棠笑得天真灿烂,假装不经意间摸到湘君的油纸伞,拼命地灌入神力,逼迫油纸伞撑开,额头冒出大颗的冷汗。
“阿棠,你欠本君一个人情哦。”湘君临走前,扫了一眼不夜馆第七层拐角处的贵宾房,笑道。
“阿棠记得。”阿棠吐吐丁香小舌,活泼俏皮。
“阿棠,他是青衣使者,杀我们妖族不眨眼的青衣使者!”夜凝烟怒道。
蓦然,不夜馆第七层拐角处的贵宾房,传来尖叫,继而是铺天盖地的惊呼声,淹没了夜凝烟的怒气。
原来,不夜馆第七层拐角处的贵宾房,发生了第六起连环开膛剜心之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