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任虎族国主,将国主之位,禅让给夜凝烟的父亲后,夜凝烟的身份,从车骑将军一跃为虎族公主,与青丘国的海棠公主,并称为妖界仙葩。
当然,阿棠是洁白无暇的海棠花,而夜凝烟是脾气火爆的霸王花。
大婚前夕,阿棠和金盏,自然做了夜凝烟的陪嫁伴娘。
虎族宫殿,有一红嫁衣美人,小腹微隆,端坐在镜台前,柳叶眉沾染点点哀愁,明明画了美艳的新娘妆,却无法看出半分新娘的风采。
阿棠和金盏过来时,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阿棠,你来了。”这红嫁衣美人,正是夜凝烟,音量比平日小了一半,听起来也有几分楚楚可怜。
“烟姐姐,你不愿意嫁给小天?”阿棠掐了传语诀,问道。
金盏察觉阿棠掐了传语诀,连忙屏退了宫女。
“不愿意?不愿意吧。”夜凝烟先是震惊,瞪大的双眸满是空洞,尔后喃喃道,拨弄着左手手腕上带的南红玛瑙珠串,嘴角泛起凄婉的笑容。
“既然不愿意的话,烟姐姐,那就逃婚吧。”阿棠甜甜地笑道。
“烟姐姐,不如跟小天谈一谈,延迟婚礼也好。”金盏柔声道。
夜凝烟听后,垂下眼睑,安安静静的,像块木头。
她知道,她的变化很大,她也不喜欢这样的变化。可是,当她的大嫂送给她这只南红玛瑙珠串时,前尘往事如泉水般涌出,仿佛孟婆汤已经失效。
原来,那个重复的梦境是真的。
前世,有个傻瓜,说好了只等三年的,为什么要跳下忘川?等不下去,就不要等了,不值得……
思及此,夜凝烟再次泪眼朦胧。
“烟姐姐,你想去哪里?”阿棠不动用法术,用小胖手去温暖夜凝烟那冰冰凉凉的大手,软软糯糯地问道。
真温暖,像极了那个傻瓜,夜凝烟抬起泪痕交错的脸颊,轻声道:“阿棠,我想去冥界找他。”
“好,阿棠陪烟姐姐一起逃婚。”阿棠笑靥如花。
“阿棠,来世不许把我忘记了。”夜凝烟捏了捏阿棠圆乎乎的脸蛋,嗔笑道。
这是,夜凝烟自戴上南红玛瑙珠串以来,第一次笑颜逐开。
“阿棠,烟姐姐,如果你们一定要逃婚的话,请带上小盏。” 金盏道,眸光坚定。
“怎么忍心,让小盏离开西楼老师呢。”夜凝烟调笑道。
“嗯,小盏,就留在家里,好好照顾楼哥哥,严防小三。”阿棠咯咯地笑道。
于是,一只龙狐,一只虎妖,一只狐妖,开始了带球逃婚计划。
婚礼当天,阿棠借助皇蛾阴阳蝶的力量,将金盏变成了夜凝烟,又将夜凝烟变成了金盏。
大概是,夜凝烟怀了凌天的骨肉,与凌天是青梅竹马,没有一只妖怀疑过夜凝烟会逃婚,包括最近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的凌天。
因此,等到“夜凝烟”与凌天拜堂后,阿棠就捂着小肚皮,毫不顾忌形象,痛得在地上打滚,那水汪汪的葡萄大眼,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泪滴,一颗颗地掉落,将梨花带雨的美感,发挥得淋漓尽致。
阴谋,绝对是阴谋。啃着海棠酥的苏苏,抬起眼皮子,扫了一眼喜堂里流露出对阿棠或真或假的关怀的情形,暗暗吐槽奸计得逞的阿棠。
“抱歉,诸位,阿棠娘子不舒服,本尊只能提前离开,带她上一重天的太阴殿,请月神上仙看看。”留渊上神打横抱起阿棠,温厚的掌心抚摸在阿棠的小肚皮上,嘴角噙着温润如玉的笑容。
语罢,阿棠还象征性地嗷嗷叫几下。
“有劳留渊上神,快去快回。” 西楼冷声道。
“那让小盏跟着作证吧。”留渊上神浅笑道。
“金盏”还不熟悉自己的名字,怔愣了片刻,才努力伪装出懦弱的样子,点了一下头。
“小盏……早去早回。”西楼皱眉道。
不知为何,他今日看“金盏”百般不顺眼。尤其是刚刚的点头,“金盏”一般会点三下,而阿棠犯懒,通常只会点一下。或许,“金盏”受到阿棠的影响吧。
离开妖界后,留渊上神放下还在装模作样的阿棠,笑而不语。
“夫君哥哥,阿棠想孟婆姐姐。”阿棠装累了,干脆扁扁樱桃小嘴,一副不相信她就哇哇大哭的模样。
“阿棠娘子,饿么?”留渊上神十分娴熟地从阿棠的相思囊里拈出,辣子鸡、大盘鸡、口水鸡、叫化鸡、花雕鸡、三杯鸡、白斩鸡、盐焗鸡、脆皮鸡、红烧鸡,轻笑道。
话音刚落,阿棠与“金盏”的肚子,同时咕噜噜地叫。
尔后,留渊上神腾起无色云朵,送坐在无色云朵上吃鸡的阿棠和“金盏”,去冥界。
至于苏苏,留渊上神以超重为由,拒载了他。
为什么受伤倒霉的总是老子!苏苏咆哮道。
“阿棠,小盏身怀六甲,不宜沾染太多冥界的气息。”留渊上神再次绽开温润如玉的笑容。
“金盏怀孕了?”“金盏”质问道。
这也就能解释,金盏前段时间,为什么时常呕吐了。同样双身子的夜凝烟,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妖族不同凡人。妖族怀孕,耗时三年,怀了一年之后才显怀。
“楼哥哥的宝宝……阿棠要当姑姑了!” 阿棠高兴得手舞足蹈。
“阿棠,将夜凝烟安顿在香云楼,吃穿不愁。”留渊上神挥一挥衣袖,将夜凝烟变了回去,浅笑道。
“多谢留渊上神收留。”夜凝烟作揖道。
“夫君哥哥,对阿棠真好。阿棠喜欢夫君哥哥。”阿棠扑进留渊上神的怀抱里,勾着留渊上神的脖颈,竟然吧唧了一口留渊上神的喉结。
顿时,留渊上神耳根子不禁薄红,别扭地转过脸去。
冥界,黄泉路上,彼岸花盛开。
夜凝烟驻足,耳畔又想起那个傻瓜低沉的嗓音:“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生生世世,花叶永不相见。烟儿,你说,我们像不像彼岸花的花叶。”
“没事的,烟姐姐,我们会找到他的。”阿棠牵着叶凝烟的手,巧笑嫣然。
阿棠先带夜凝烟去了阎罗殿,要求查看生死簿。
阎罗王狄彬,早就收到了留渊上神的上神令,接受阿棠的无理要求。
可惜,夜凝烟只记得前尘种种,却忘记了那个傻瓜的名字,那个傻瓜的容貌,仅凭借着惜字如金的生死簿,无法寻到。
“阿棠,不如去十八层地狱寻一寻?”左判官钟馗天师道。
夜凝烟听后,猛然想起昨夜的梦,又是那摧心肝的温情。
那个傻瓜,笑起来像阳光般干净,道:“烟儿,别害怕十八层地狱,我跟阎罗王说,这些无辜的妇孺,是我杀的。”
“阿棠,去十八层地狱。”夜凝烟泪眼潸然。
“没事的,烟姐姐,夫君哥哥送给阿棠一座金矿,阿棠可以贿赂鬼差的。”阿棠掐了传语诀,笑道。
语罢,夜凝烟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以前,她非常羡慕,阿棠有留渊上神这么完美的夫君。
现在,她只希望,那个傻瓜,千万不要完美。
阿棠和夜凝烟走后,右判官魏征天师,若有所思,叹道:“狄大哥,不告诉她们真相,好吗?”
“该说什么呢。三千年前,魔仙姬夜,魂飞魄散。”狄彬失笑道。
姬夜是他的好友。没有比他更清楚,姬夜与凝烟之间的种种纠葛了。连夜凝烟的第一个字,夜,都是来自于好友的嘱托。
“小彬,我不希望烟儿记起,又不愿意烟儿忘记。那就麻烦你,让烟儿的名字的第一个字,为夜,感觉像冠以夫君的姓氏。”姬夜与狄彬最后一次道别时,笑道。
狄彬做到了。
狄彬还做了一件事,重修奈何桥时,用了南红玛瑙。
南红玛瑙珠串,本有一对,是姬夜与凝烟的定情信物。
然而,姬夜修的冰系法术,将凝烟的记忆,冰封在自己手腕上戴的南红玛瑙珠串中,扔进了忘川。
“小夜,要是你入梦,抱怨我,将凝烟投入畜生道,就好了。”狄彬低声道,陷入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三千年前,妖族的地位之所以低下,是因为皆投入的畜生道,尔后通过吸取天地灵气,化为妖精。
不过,大半投入畜生道的,还没修炼出人形时,就做了盘中餐。
这厢狄彬暗自伤怀,那厢阿棠陪着夜凝烟,找完了十八层地狱,又踏上奈何桥。
步步如灌铅般沉重,夜凝烟仿佛在奈何桥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魂魄。对着南红玛瑙,眼泪簌簌,却不明白为何要流泪。频频回头,凝视着忘川,却不知晓为何忘川也在凝视着她。
“烟姐姐,说不定这个傻瓜是小天哦。”阿棠安慰道。
夜凝烟摇摇头。
这个傻瓜,不是凌天。夜凝烟再次拨弄着南红玛瑙珠串,忐忑不安。
“阿棠,又偷跑过来喝孟婆汤呀。”孟婆笑道,舀了一大碗温热的孟婆汤,递给阿棠。
“阿棠想孟婆姐姐了。”阿棠抱着孟婆汤,咕噜咕噜下肚,笑道。
“这位是……南红玛瑙珠串?”孟婆收敛起笑容,眉头蹙蹙。
“还有一只,在忘川,对不对?”夜凝烟问道,见孟婆沉默了,恍然大悟。
“烟姐姐,你下忘川捞石头,阿棠在奈何桥上给你呐喊助威。”阿棠甜甜地笑道。
“阿棠,那叫南红玛瑙珠串,不是石头。”夜凝烟再次捏了捏阿棠圆乎乎的脸蛋,笑道。
“不值钱的,都叫石头。”阿棠吐吐丁香小舌,笑道。
阿棠之前与留渊上神,在冥界短游,可稀罕南红玛瑙了,天天琢磨着点石成金之金系法术。
后来,牛头马面告诉阿棠,有比南红玛瑙更珍贵的石头,阿棠就果断转移了注意力。
言归正传,夜凝烟毅然跳下忘川。
血黄色的忘川,虫蛇满布,腥风扑面。
夜凝烟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双手便腐烂得露出骨头。
“孟婆姐姐,烧了忘川,该罚第几层地狱?”阿棠悄声道。
“好像是第十一层石压地狱吧。”孟婆道。
“还好不是第九层油锅地狱。”阿棠笑得贼贼的。
忽然,长年阴天的冥界,电闪雷鸣,风雨飘摇,一条小白龙横空出世。鼓了鼓龙嘴巴,吐出来便是大火,烧了忘川,以及那困在忘川不得解脱的魂魄。接着,打上个喷嚏,飞溅的鼻涕,形成清澈见底的河流,令忘川不再是忘川。
“阿棠,谢谢你,我知道他是谁了。他叫姬夜。” 夜凝烟在阿棠的帮助下,找到了那静静地躺在忘川底下的南红玛瑙串,也戴在左手腕上,发出爽朗的笑声,终于找回了霸王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