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拒绝的老者,露出为难表情:“已经这个时辰,老朽也走不动了,这可如何是好?”
被教导得习惯性与人为善的门子更为难,但他也无能为力:“实在抱歉。”
老者后退一步,想了想,又上前两步:“老朽看贵府这门廊很是不错,即平坦干净,又能挡风遮雨,不如足下借老朽一卷草席,今夜便在这门廊将就一宿吧。”
门子这下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其实这年头,游侠一类,并不稀罕,那些人身负行囊,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是常态。
然而他们这揽月园,平日以好客著称,今晚却将个皓首苍颜的老者拒之门外,这要是给人瞧见,有嘴也说不清啊!
门子抽着腮帮子:“这——不太好吧!”
然而老者豪气地一挥袖摆,一派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架势:“无妨,老朽身子骨硬朗,顶得住。”
门子哭笑不得,心说老哥你顶得住,我们家老爷的声誉受不住!
今日的揽月园,外头看似与往日无异,然而内里却从他处调派来大批身手了得的护卫,是真真的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门外有个风吹草动,府中管事第一时间便接到消息,就在门子左右为难之际,老管事匆匆赶来。
老管事听完门子的复述,笑对老者拱手道:“还望海涵,今日府中却有不便之处,距此不过五里地便有驿馆,先生乏累走不动,我府可出马车送先生过去。”
老者抬头看看高墙大院,嘲讽地笑笑:“老朽也知,睡在贵府门前,怕损及贵府美誉。”摊手,“倘若睡远一点,便无妨了吧?”
门子抽嘴角:这股子粘包赖的劲儿头,您老莫不是狗皮膏药变化的?
闻听此话,老管事定睛细看,却发现这游侠,从头到脚尽显老态,然而一双眼,却黑白分明,澄澈明亮,分明有古怪!
声名再重要,也不比如今入住在府中的那位主子金贵!
思及此,老管事了然一笑,再次拱手:“如此,便请老先生自便吧。”
说完之后,也不待老者表态,老管事命门子回去,随后便阖上门板。
面对这前所未有的情况,门子虽摸不着头脑,但他明白自那辆马车进门,府中形势陡变,人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严防死守。
他们这些府中伺候着的老人,务必管紧口眼,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只管干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却说老管事回转之后,径直去了书斋,请示之后躬身入内,面对立在书架前翻阅古籍的细高身影恭敬道:“将军,门外来了一个经过伪装的可疑之人,该当如何处置?”
褪下斗篷,换上象牙白常服的欧阳俊,只是翻书的手稍顿:“呵,真是一条难得的好狗,有狼性,鼻子还灵,啧啧——”接着便若无其事地继续翻阅,“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老管事腰更弯,头更低:“将军,可要处置他?”
欧阳俊懒洋洋地挑挑眉,他这几日心情大好,想了想,轻笑道:“喊上几个人,趁着夜黑风高,给他套个麻袋,揍一顿,找条臭河沟丢进去便可。”
老管事诧异地抬眼: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但人家是主子,哪有下人问三问四的份儿?就算要让他们把人丢粪坑里,也得照做。
只是这一晚,无风无云,圆月当空照,走夜路都不必打灯笼,并不适合作奸犯科。
不过领了命的老管事还是点出五六个护卫,瞧着“老游侠”睡下,出门干活了。
万没想到,五六个孔武有力的壮汉,竟擒不住个身形单薄的独行者。
待“老游侠”撂倒最后一个护卫后,闪身至老管事跟前,举剑逼上他颈侧动脉,抬手拂去嘴角血迹,阴森笑道:“看来欧阳俊那狗贼也在里头了。”
老管事:“……”好狗和狗贼,您二位还真搭!
总体来看,当今也算是太平年景,又在近城区,明面上来说,人命还是很宝贵的,所以挟持了老管事的“老游侠”顺利进府。
“明知徒劳,却偏要执迷,有意思么?”
“呵,真是笑话,履行承诺,怎么就是执迷了?”
二狗见面,分外眼红。
“胳膊拧不过大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放你一马,你愿回楚宫就回楚宫,如果楚宫待不下去,回桃浦也不错。”
欧阳俊看似大度,实则嘲讽——毕竟曾是人人喊打的丧家犬,如今摇身一变又成了掌控者;而曾经称心如意的看门狗,现在沦为流浪狗……
顶着一张老人脸的墨香,扬起下巴,仍是一派高傲倔强:“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青儿出来。”
“找死!”话音未落,欧阳俊已执剑冲过来,招式狠辣,直奔墨香面门而来。
墨香一把推开被他充作“入府券”的老管事,举剑迎击欧阳俊。
二人当即缠斗在一起,然而墨香并不精通此道,全凭心中信念,勉强撂倒几个侍卫,对上欧阳俊这个武将出身的高手,区区几个回合,便只剩招架之力。
看着人皮面具被挑下,白皙细腻的肌肤也被划破渗血,发丝凌乱,狼狈不堪的墨香,一派猫逗耗子形容的欧阳俊,啧了一声:“以你的脑子,早该猜到,我也是奉旨办事,毕竟是亲生父女,青儿安全无虞,你又何必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
“安全无虞?”墨香吐出一口血水,“我呸——”拿手背胡乱擦去嘴角残血,“欧阳狗贼,你当自己是天神么?现在是青儿的关键期,你们把她诓骗出来,且不说一旦给她知道真相会有什么后果,就说这样昼夜不停的赶路,有几个即将临产的妇人能受得了?”
欧阳俊端出一派胸有成竹的架势:“用不着你操心,我既然敢将她接出来,自然是做好护她周全的准备,这里没你什么事,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想当初,在轩辕洛对独孤青绮动了真心之际,墨香仍追随她进了楚宫,如今这种形势下,他更不会离开:“除非你把我的尸体丢出去,不然休想把我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