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之眼”内,一人两手环抱地蹲着。他半眯着双眼,把下巴搭在前臂上,似在昏睡,又似在思考。那条似开似闭、偶尔颤动的眼缝,任何人只需看一眼,便能读出那半遮着的眼眸里凝结的悲痛。可是没有人去看他,他只是孤零零地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片刻,他略显沉重的头埋在臂弯里,许久未动,似乎不愿再抬起。
星空那么寂寥,那么深沉,正默默配合着他的心情,收起星光,为他铺上满身的黑暗,像极了母亲为受伤的孩子送去怜悯和抚慰。
他的心因为黑暗的降临更加痛苦,但他拼命用手掐着臂上的肌肉,哪怕再伤心也要保持清醒。一旦失去意识,连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绝本性的可怕之事。
“我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我打死也做不出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所有人都知道的。是煞气,是煞气控制我这么做的,那不是我,那不是我……但是那些星球的的确确是我推出的,她们也是我亲手重伤的。我有罪。简直是罪无可恕,我真是该死……”
他的身子软倒,躺在星空里。蜷缩着双腿,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全身弯曲得像满弓。他就是这样躺着,在虚空里。这姿势犹如一个在冬风凛冽的雪夜因寒冷而无法入眠的赶路人,但他似要比那些赶路人还要冷,全身已经蜷缩得有些恐怖,并且不停地瑟瑟发抖。时不时发出的一声令人闻之变色的哀号,不知是呻吟,还是在呼唤。
没有人过去照看他,因为其余四人和他一样,都陷入了痛苦的沉默。
锋火本以为挽救了星球的所有生命,一把燃烧整个大地的烈焰却把她本就不多的自豪和喜悦烧成灰烬,眼睁睁地看着那大火摧毁自己拼尽全力想保护的生灵,看着它毫无怜悯地焚烧万物,也无动于衷地任由它焚烧自己,焚烧那颗几乎熄灭的心。
锋火很少哭,不是因为自身的火焰蒸发了所有的泪水,而是她不爱哭,至少没有飘淼那么爱掉眼泪。远在天边的大火烫伤了她的心,因为痛所以哭,因为哭所以更伤心。这是她哭得最伤心的一次,那滑落脸庞的热泪虽然滚烫,却足以威慑自身的火神神力。
燃金停止疗伤,过去安慰她。多少柔情软语都没能平复她激动的心情,锋火哭了好一阵,那越发凄楚的哭声如撞钟般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心。断了线的泪珠浇灭不了火焰,却融化了他金属之神的心,还勾起了他深深的愧疚。原本是去安慰别人的人,止不住别人的泪水,慢慢地自己也成了泪人。
一哭未止,一哭又起,此起彼伏的哭声忽然产生了共鸣,两滴泪水汇合在一起,两人抱在了一起。
不常哭的锋火嚎啕大哭,经常哭的飘淼却滴泪未落。“黑紫光史”一瞬,蔚蓝水星一年。那洗刷大地,翻腾浪花的汪洋在哭声未停时出现,本想上前安慰两人的飘淼瞬间僵住。那洪水好不痛快地在陆地奔跑,还骄横跋扈地激荡起漫天水浪,屡屡挑战蓝天的权威,望着那些在浑浊洪流中挣扎片刻便沉没的生灵,她的心顷刻达到了冰点。一心救千万生灵于危难的神拯救了苍生,但四溢的神力却屠杀了苍生。在锋火身上发生的闹剧无独有偶地在飘淼身上上演。这个笑话太冷,飘淼银牙紧紧咬住嘴唇,一抹红艳染上那粉红的双唇,美艳而可怖。
洪水淹没大地,泪水也湿润了她的眼眶。在半空跳跃的水花落下,可她的泪没有流下。心的温度若低到冰点,那她的泪怎么还可能流下。因为那晶莹的泪早已凝固成了冰珠挂在那张惨白的脸上。湿润眼眶的液体留下来便成了泪,流不下来的便成了心痛。哭声再凄惨悲凉,也不过惹众人心怜,没有声音的哭泣,天地都为之神伤。飘淼落泪无数,痛苦无数,此刻方体悟到真正的伤心。欲哭无泪的心痛比那洪灾还要泛滥,瞬间淹没了她的身心。她倒了下去。一只陌生而又熟悉的手扶住了她。躺在一人怀里,朦胧中她看见了一袭白衣。在昏昏欲睡的恍惚间,她耳边响一个满含深情的声音“我的痛自己承受,你苦我为你分担。”她忽然感到很温暖,很安全,她放心地深深昏睡了过去。
黑暗虚空的主神魂为五人疗伤耗去了不少神力,他需要静静地恢复,然后接着处理没完没了、永无尽头的事情。他撑起结界,努力平静下来恢复神力。他屏蔽掉一切声响,闭上双目,全身心运转神力。
泰岩虽心中觉得烦闷,但他不喜欢那些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做派,身上的伤刚好了些,便跑出来练习锤法。将心中所有的不痛快都用力气宣泄出来。大锤舞得呼呼作响,出神入化,却慢慢觉得有股奇异的力在牵引着自己。舞了片刻,忽然两道紫色光芒射来,紧握的两只大锤“砰砰”两声应声脱手,掉落在地上。
只听得不远处飘来一个声音:“太乱来了。怎么能够在此时练习锤法?怎么能够将自己的悲愤胡乱融入锤风中?”声音越来越近,泰岩一抬头便看到了一条全身墨黑的巨龙,还有它背上的一道淡紫色身影。“是黑暗虚空?对了,是分身神魂。你从蔚蓝水星回来了?”
分身神魂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话,盯着他道:“你刚刚实在是危险,你想通过练习锤法来宣泄自己心中的苦闷,这本没有什么。不过,刚刚你的锤法明明不受自己控制了,可你还浑不察觉地任由自己被那股异力控制,如此可是很容易走火入魔,伤到自身的。更何况你身有煞气,若是再迷失心智,应龙不在,岂不是又要出大事?”
原本看见他还有些喜出望外的泰岩听他说得如此神色严肃,不禁惶恐得手心出汗。他当下立马道:“多谢虚空神刚刚出手阻止,否则我又要酿出大祸了。”
分身神魂携着泰岩,后面跟着应龙,一起回到了“宇宙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