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乌木珠最终被人以三千两的价格给拍走了,霍相思瞧着斜对面的雅间门开了关,无双阁的小厮端着一个空盘子出来,有点痛心疾首。
她觉得自己最近就跟站在了一团迷雾的出口,看着即将胜利在望却始终也找不到真正的突破口在哪里。
老道士说要把她陷在汴京的这团泥沼里,如今看来她倒是真的如他所愿自己跳进来了。
手里的橘子不好吃,心头的结无人能解,她有点坐不下去了。
“王爷,您先坐着,臣出去一下。”说完也不待明玄离说话开门走了,明玄离看了一眼斜对面的屋子眯了眯眼睛。
底下热热闹闹地尽是伸长了脖子等着好东西出现的看客,霍相思贴着栏杆走下楼去了斜对面的楼梯,她想去看一看是谁买走了这东西。
门口的小厮恭敬地问了她的姓名进门禀报,屋子里传来哗啦一声细碎的声响,像是杯子落地的声音。她愣了一下,看来对方不喜欢被打扰,正在忐忑不安,小厮开门出来带着一脸抱歉的笑。
“客人说不想被打扰,不过让我给姑娘送来了这个。”小厮说着递过来一张折好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七个字:此为假,真宝在库房。
真是假的?霍相思捏着字条看着那扇朦胧的绢纱,略微犹豫一下转身走了。
绢纱之后,卫静之坐在轮椅上近乎贪婪地看着霍相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心中越是渴望就越要冷静克制,他觉得自己大概也快疯了。
“少爷,您这样拆他们的台要是被发现的话,又不知道会相处什么办法来对付您了。”说话的人站在帘幕之后,声音是小栓的脸却不是,原本清秀的脸上此时竟然泛起了一层青黑之气。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已经利用你胁迫着我做了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如今竟然还敢再次把注意打到她身上,我岂能顺了他们的意。”卫静之恨声说着。
“可是少爷,这样霍姑娘就能回到你身边了啊?”小栓不明白他家少爷在纠结什么,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她吗?
“你不懂。”卫静之有些落寞地说着,只是他自己大概也是不懂的,她已经说得那样决绝可他就是放不下。
离开前院霍相思顺着楼下的一个小角门进了后院,院子里没人,所有人的热闹喧嚣仿佛都被前头的拍卖会给吸走了,简直显得寂静。
她看了一眼方位安排,径直走向东南角的屋子。
沙沙沙,不像叶落声反倒像什么东西从地面擦过的声响,她立在院子正中循声望去,右侧一扇镂空的雕花门里闪着冷光。有人影晃动,冷光来自他手上的一把刻刀。
沙沙沙,她早就把明玄离的祝福忘到了九霄云外,竟然鬼使神差地走过去隔着门看了进去。
里头的人正在刻一尊玉石雕像头发的部分,一刀一刀细致打磨,雕像看着应该快完成了。
她看着那雕像莫名有些熟悉,这时里头的人转着雕像转了个个,脸部正好对着她。一眼惊得她三魂去了七魄,随着雕像转身的还有手里拿刀的人,一脸阴恻恻的冷笑。
霍相思前脚从一楼的小门离开,明玄离后脚就起身打算追过去,门被人敲响了。
苏见月捧着一把琴出现在门口,见着他浅浅一笑,“底下的人说看见是庆王爷来了,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过来敲门看看,没想到真是王爷。”
明玄离也跟着笑一下,“你还真是爱琴如命,买琴竟然跑到这里来了?”说着把苏见月迎了进来。
“这是我之前就托了无双阁的人给我找来的焦尾琴,虽然比不上我藏得的那些名琴,不过胜在有金石之音。”说着他真伸手指拨弄了一下,当啷的金石之音听得人心头一震。
“做成一把琴有些太亏了,听着有杀伐之气。”明玄离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苏见月也不客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爱琴不爱杀器,所以倒也无妨。”苏见月看了一眼旁边剥好了却没人动的橘子,“那姑娘人呢?”
“姑娘人走了。”他把橘子拿过来凑在鼻尖处闻了一闻,“你也帮我尝尝,这橘子是不是变味了?”
苏见月放下琴拿了一个自己剥开吃了一瓣,“现在这个时节的橘子就是这个味道,我尝不出来哪里不对。”
是吗?被苏见月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鼻子坏了,这时候门口又有人敲门,见着来人两人神情不一。
“王兄。”明姝喊完了仿佛才看见一旁的苏见月,抿了一下嘴才轻声说:“苏先生原来在这里?”
“你究竟是来找我的还是找他?”明玄离见不得明姝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当然是来找您的,不过刚才我们在隔壁听到了金石之音,菀之说是一把好琴就想着过来见识见识,没想到是苏先生。”明姝一句话真假参半,说完了走到明玄离身边晃了晃他的手臂。
“苏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试试琴如何?”他知道明姝晃他手臂那一下子为了什么,只好拉了脸面。
“那就试试吧,退换着也方便些,这把琴几乎花光了我这段时间的积蓄,是万万不能出错的。”苏见月说完起身抱着琴,明姝已经自动自觉地给他腾空了桌面。
琴是好琴,弹琴的人更加厉害,金石之音奏出的琴音让人闻之仿佛走进了金戈铁马的战场。
满腔热血亟待挥洒,每一个血肉之躯仿佛都有了甘愿赴死的勇气。明姝在旁边听得忍不住眼圈红了,偷眼去看苏见月,只见他原本清朗疏淡的眉头竟然皱了起来。
她跟着心头一紧忽生怜惜,似乎只要他肯开颜一笑,她愿上刀山下火海。
明玄离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霍相思应该是又不顾劝阻跑去干什么傻事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月上中天,无双阁后院的玉作匠开了门,拎着一壶酒半靠在台阶上,回身望着屋子里正当间放着的一尊神女像,抿了一口酒冷笑着。
莹莹月光穿过镂空的窗子洒在神女像上,她的眉眼仿佛活过来了一样透着血肉的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