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艺的第一堂课是书，学习书法。霍相思从前跟着阿爹学认字，但是字确实写的不怎么样，用阿娘的话就是还没她绣得好看。
“你们其中有些学生，我就不具体说是哪些了，连基本的握笔姿势都是错的。都说字如其人，你连自己的握笔姿势都掌握不好，如何写得一手好字，如何走得正自己的人生？”
教书艺的教习气得下巴上的胡子跟着一颤一颤。
“教习，弟子有话说。”卫菀之缓缓起身。
“哦，卫姑娘啊，好，你说。”老教习原本气得倒竖的眉毛立马弯了下来，脸上的褶皱也变成了一朵菊花。
“六艺班新进了许多别处的生员，资质自然千差万别，您一贯严格惯了，自然会觉得难以接受。弟子建议，不如让那些表现优异的生员去画室研习画画，其余的留下来从头学起，如何？”
老教习捋着胡子点点头，“也好，免得让这些资质不好的生员耽误了大家。”
啧啧，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莫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霍相思上午在司天监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信心，瞬间倒塌。歧视随处可见，从前是外乡人与本地人的差异，现在则是身份地位的差异。
“静之，你为何不走？”卫菀之径直走到坐在霍相思右侧的卫静之身边，以一种熟络又略显强势的语气说道。
“我留下来自然是因为资质不好，大姐，您请。”卫静之抬眼看了看卫菀之，语气冷淡。
“静之，莫要置气。父亲让你今晚回府用晚膳。”
“知道了。”卫静之低头写字将卫菀之当成了透明人，卫菀之皱了一下眉转身欲走，看见了霍相思。她看了她一眼，眼神是那种施舍的怜悯。
该走的都走了，老教习往软塌上一坐，眯眼说道：“手腕用力而不是手臂用力，眼睛看着自己的笔尖不要左顾右盼……”
“你是在写字还是在绣花啊？”后侧方有人笑着说道。
霍相思皱眉跟着右手往身前缩了缩，懒得理会这无端看笑话的人。
“跟你说话呢，你捏的是笔不是绣花针，干嘛把手指翘成那样？”那人不厌其烦，霍相思放下笔回头瞪了他一眼。
那人扒着窗台探进半个身子看着她，身上并没有穿着生员的白色衣衫。头束玉冠，样貌不赖只是眉宇间却含了一丝促狭，让霍相思清楚明白地感觉到他在嘲笑她。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我说你握笔姿势错了。”
霍相思干脆撂下笔，翻来书页开始看书，对他的出言无状置若罔闻。
“你等着，我来教你如何握笔，保证比老学究教得好。”那人说完扒着窗台纵身就要翻进来。
“六皇子，老夫早就听说您一手字颇有魏晋之风，今日不妨来给老夫这些学生亲自演示一下如何？”老教习睁开眼睛朗声说道。
“夫子说笑了，我这就走，这就走。”那人说完往后一缩溜了。
“今天书艺课就到这里。”老教习背着手走了，霍相思这才四下看了一眼，连她在内不过五个人。
她不太明白卫静之为什么留下来，她刚才看见她的字了，簪花小体非常秀气。
“下面是射艺课，你可会？”卫静之扭头看着霍相思，语气依旧冷淡，可她听出了话语背后的一丝胆怯。
“不会。”
“你为什么能来司天监？虽然我看不透你，可是显然你并无任何背景可言。”
霍相思不太喜欢卫静之的直白，她那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样说会让人不舒服，可她不管不顾就是说了。她的骨子里就是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如果这就是卫静之的真性情，她接受不了，说她敏感也罢自尊心强也罢，她不打算跟她成为朋友。
“老监司是我舅老爷。”霍相思收拾了东西起身就走。
射艺课是在户外，她换好衣服到地方的时候才发现别人都已经领了弓箭在练习。
“霍姐姐，你怎么才来？”白心妍提着自己的箭筒在找合适的靶子，瞧见霍相思没精打采地走来便出声问道。
“嗯，路上耽搁了。”
“你快去那边插着旗的帐篷里，凭木牌领取弓箭，我给你找个靶子。”
“谢谢。”
她挽着袖子走向帐篷，咻，一支箭迎面射来扎进她脚前一步开外的泥地里。箭尾的羽毛颤了两颤，她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抬眼茫然地看了一下训练场，无人站出来认领这支箭。
“谁的箭？若是带了箭头你今日就算杀人了？”围场台阶上站着一身戎装的教习，扯着嗓子冲着手头不稳的生员呵斥道。
“还有你，迟到不说还走路分心，没有耳听八方的本事就贴着围场的墙走。你这样磨磨蹭蹭是给人当移动靶子吗？”
霍相思抬头看看帐篷的地儿，抬脚绕过扎在地上的箭走到了墙根下。
百步开外的帐篷门口，明玄离瞅着地上的那支箭又望了望场上一个比一个神情放松的生员，眼眸一缩。再扭头看着垂头丧气贴着墙根走来的女子，挑了挑眉。
“学生来领弓箭。”霍相思走进帐篷也没注意边上坐的是谁，径直对着桌后的管事说道。
“名字。”管事推过来一张花名册和一支笔让她签名。
呼，她呼口气捏住了笔，你是捏笔还是捏绣花针呢？那人的嘲笑咚咚咚响在脑子里，吵得她头疼，她一把撂下笔对着管事说道：“学生今日手不舒服，您替我签吧。”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牌放在桌上，“霍相思。”
管事瞧了她一眼，提笔写下她的名字，从手边拿了弓箭递给她。提着弓箭出了帐篷，刚走了没两步管事追出来喊她，“你的木牌忘记带了。”
“哦，谢谢您。”她转身往里走。
“我有事离开一下，你替我顶一会儿，有人来领弓箭，签下名字就好。”管事说完转身就走。
霍相思提着东西进了帐篷，抬眼就看见明玄离坐在桌后手里正把玩着她的那块牌子。
“见过王爷。”她拱手施礼。
“几日不见你竟也入乡随俗学会以礼待人了？”
霍相思低头瞧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说话，你往日不是挺能说的吗？”明玄离身子往前一倾倚着桌案看着她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