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还是那副带着得体微笑的模样，“柳小姐不理解也没关系，不过既然二位已经离婚，江予想必是不能按照柳小姐的意思处理后事了，况且二老都是我们乡下人，自然是按照乡下的规矩……”
“顾总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是不能处理公司的事了，自然一切都要交付给沈总，只是我听您这意思，是还要将二老的身后事也一并扛起来？”陆越昂很少这么带刺地跟人说话，也只有遇到顾江予的时候才会暴露一下自己的本性，可是不想，今天遇到顾江予的发小也实在是忍不住了。
果然跟顾江予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我受了江予这么大恩惠，什么也不做，似乎是说不过去的。”沈宴皱了皱眉，“要不是江予，我现在还在乡下，或许也只是某个公司的小职员，总之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学问，跟更不会坐上今天这样的位置，江予出了这样的事，能帮忙，我自然是要帮忙的。”
陆越昂还想说什么，却被柳灵沁拉住了，女人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朝沈宴表示了自己的惋惜，“既然沈总有这样的意愿，我们再强人所难也不好，只是一会就麻烦沈总了，我们要带着江予出去散散心，您不介意吧？”
沈宴轻笑一声，“自然是不介意的，两位请便，这边的事情就放心好了，我会处理好的。”
陆越昂别过眼不去看他，径直进门，等着顾江予问话完了，这才将人带走，路过助理身边的时候，还给他使了一个眼神，提醒他别忘了调查刚刚说的那些事，这才带着柳灵沁跟顾江予一起离开。
A城靠海，而散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海边吹吹海风，看看那一望无际的大海，自然就会心平气和许多，陆越昂便挑了这么个地方，驱车带着二人直往海边。
下了车很久，顾江予都没有说话，两人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任由海风将自己的发型吹得凌乱，直到顾江予开了口，“正如沈宴所说，我以前确实是个孝子。”
“家里不是很有钱，父母却执意要送我去读书，虽然直到他们逼婚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他们一直都认为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自己就是吃了没有读书的亏，所以才要逼着我读书，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都非常感激我的父母，觉得在那样的条件下，他们都那么重视对我的培养，我应该感激，应该回报。”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挺孝顺父母的，只是他们一直不让我干活，只让我读书，所以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个抢着干活的好孩子，可是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就连我自己……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事实其实是这样的……”
顾江予说着这话，内心的痛苦已经再也掩饰不住，他捂住了脸，过了许久才接着说道，“直到我走出那个乡村，直到我遇到灵沁，直到他们为了钱，双眼放光地逼着我娶灵沁的时候，我才知道，原理一切都是我太天真，穷到极致也要让我上学其实不是为了让我有出息，而是为了让我赚钱，逼着我娶灵沁不是因为他们觉得灵沁会是一个好儿媳妇，而是因为她有钱，他们要的，从一开始就只有钱，可我却那么天真的以为……”
柳灵沁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手搭上去的那一刻，从拍变成了抚摸。
这样的抚摸其实更适合他，最起码，可以让他感觉到有人安抚，内心也不会那么难受。
顾江予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所以后来，我就不怎么爱跟他们说话了，即便是要孝顺，也只是给够了，该有的房产屋子，乡下的面子给足了，生活费是宽裕的，只是要多也没有，我计较着，在意着，恨着他们这么对我，可是说到底，那也是我的父母，就算是为了利益，也培养了我这么多年，只可惜，我明白这道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白学了这么多年，至今才深得这句话里的意思，到底是我不孝了，计较了这么多年，说到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计较什么，父母再不是，那也是父母，生是一恩，养又是一恩，怎么也还不完的。”
“江予……”柳灵沁听着也难受，她的父母走得早，留着万贯的家产，也没给她一个孝顺的机会，现在看着顾江予这么难受，难免也想起自己的父母来。
顾江予看了她一眼，自嘲般笑笑，“对不起，浪费你一番心意了，我没来得及做到你说的……要不是今天沈宴提起，我甚至都没想起要看看他们。”
柳灵沁抬手握住他的手，并不多说什么。
倒是陆越昂开了口，“顾总要是愿意，我跟灵沁以后就是你的家人。”
顾江予看着他，勉强笑了笑，“你们能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回去吧，我自己待会，灵沁怀了孕，不适合见到这些事，等处理完了，我再去找你们。”
陆越昂却不走，“是家人的话，就不要跟我们客气了，你自己一个人，我们不会放心的，就在这陪着你也好，说什么都好，你要是愿意说说以前的事情，我们也愿意听。”
顾江予摇了摇头，却不再多说，就一直站着，望着大海出神。
他这样，陆越昂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静静地思考着他刚刚说过的话，对不起柳灵沁……对不起什么，柳灵沁又跟他说过什么？
那做不到的意思，又是什么？
他跟柳灵沁之间……到底是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他倒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时候计较事情是不太好，只是心里怎么也不痛快，看着柳灵沁握在顾江予手心里的那只手，越看就越是不痛快起来，怎么也不能纾解自己心里的郁结，只能也站到顾江予身边，看起那无边无际的大海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