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马熄了车,把资料和他的手提包一同拿下车,嫌弃的目光扫了眼半边脸苍白,浑身乏力,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后座上的我,“你别给我吐车上了。”
“兴许你给我再来几个急停,你的车就能彻彻底底洗一遍。”我吃力的走下车,每一个大幅度的动作仿佛都能让我下一秒就跌倒,脑中对于平衡感有些模糊的晕眩让我不得不半个身子弓着靠在半打开的车门前停歇。
“那样我恐怕会杀了你。”
“在那之前我可能会朝你的脸来上那么一次。”
“你还真是膈应人。”
“手段是恶心了点,总归能让你膈应一下,半天都在差遣我。”
休息一小会,反胃的感觉舒缓些许,不过走路也会有点歪身子的晕乎这时还不能完全褪去。我勉强跟上桂马的脚步,走进提到的药品仓库。仅有两层的仓库顶端是典型的半圆柱,二楼通道的栏杆以及下方放置在两旁的金属集装箱锈迹斑斑,刮花,凹陷的痕迹相当明显,甚至一把手扯过去,本就破烂不堪的栏杆摔落的撞击声必然会回荡在整个仓库中。
除去这些,唯一可以说的,便是这满地以及发黑的血迹,如果不是还能微微渗出的铁腥味,我或许还会以为是什么賍秽。泛黑的痕迹在门口、边缘的几个集装箱表面、甚至于是斑布浊尘的二楼玻璃处都清晰可见。以至于我连发黑腐朽的铁栏都认为其沾上一个月前搏斗时飞溅出的血液。当时这场激烈的枪战,如果说某人的器官组织被射出的子弹飞速穿过带出一小部分碎屑我也会相信。
“助手,把事件后续调查团的调查取证资料翻出来给我看一下。”
“是是是,这些东西你不是早看过了么,还要来干什么。”我不满的把他带下来的资料里翻阅查找,幸亏的是我之前也看过几眼,这么短时间内还是能够知道调查取证那几页具体在哪几页,找起来并不费时间。
“弹壳.......弹壳.......弹壳........哦,有了。”桂马接过手里的资料念叨着。
“找弹壳干什么?”我凑过去看他到底注意到资料的什么。
“只是用来推断当时双方的站位和情况变化。”
我对此有些不解。“这东西只要看当时活下来的调查员口供不就好了,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这些等会儿在解释,把这瓶东西撒到血迹上,省着点用啊,这么大量的血迹估计不够用。”他没有回答,嘱托我去做另外一些事情。
小半瓶灰白色晶体粉末放在我的手中,这东西我可是熟悉的很,是用来检测魔法的。血迹很多,检测估计得有半天功夫。而桂马此时已经不知道溜到哪里,算了,别管他了,估计又是看到什么线索一个人去调查。
发黑的血迹和腐烂的锈铁混在一起,地上不知觉间的血痕让我不得不走几步就撒一小撮粉末,从药仓往里走,越深血迹反而越浅,直到尽头可见水泥砖头的墙壁前,已经看不见有血的痕迹,地上的积蓄已久的白灰还能清晰的印上我的脏脚印,血迹是不可能掩藏的。
是时候也该去二楼看看,下午三点的太阳热辣着在可及处撒泼,四周破损的窗玻璃棱角分明,大概率是被子弹波及,药品仓库靠着东城区高速公路旁,一年四季风算是没有停过,夹杂着少许锈铁味的凉风沿着烂的不成样的玻璃茬子跑到仓库里头,倒是减缓我在这空旷破烂地方的窒息感。
通往二楼的铁楼梯被踩的“哐当作响”,洁癖的生理反应没让我摸着锈红的栏杆前进,而这种每一级就架设两层硬合金,其余部分镂空的设计差点让我一脚踩空。不过也没能好运到哪里去,为了平稳身形,不得不扶着落着蛛网霉菌的灰墙走上去,满手的污秽也找不到地儿擦擦,只能空忍着因为脏物附着的躁麻感。
二楼的通道相比于下方空旷的水泥地更加让我难以接受,块块凸起的漆皮铁锈松脆的如同饼干,一落脚就变碎块,由于通道的铁质结构,就连下面的也随着脚步淅淅沥沥的掉落,让人莫名头皮发麻,也亏得调查团能够查下去。
看着小瓶里的晶体粉末渐渐减少,我每次撒的量就更少起来,“桂马,这瓶东西有没有剩的?”我朝下方喊道。但下方除了中间空出道路以外的地方都是布满大大小小的集装箱,桂马没有回话,我更找不到他的身影,更谈不上找到他的踪迹。
问话无果,我也无可奈何,只能算是走一步看一步。大概算是走到一半时,我才留意到旁边仅留些尖锐玻璃碴子的窗口,向外面望去,纵使是一间废弃药品仓库,可周围尽是些大厂区,大厂房,甚至还能看见更远些的东城区有名的医院——丰臣医院。不过眼中更多的颜色还是东城区那片最大的深蓝色弯洋,狭长的海岸线几乎把整个东城区外围涂抹成一片蔚蓝。不过也正为因为它以及其不断蔓延,及环绕整座城市的大河促成了极其方便的航运,这的方便不在于速度上,而在于它可以与其他城区互相输送体积量巨大的货物。药品仓库和这些工厂能建在这里也不足为奇。
突然,一声枪响从下方传来,把我的视线从外面一下拉回到药仓中,枪口仍然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或许并不是火药的缘故,而是被弹风掀起的灰尘颗粒,在透进的日光中清晰可见,那正是桂马开的枪,不知道从哪个旮沓角冒出来的他瞄准的对象自然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楼梯处,一个戴着银耳环的纹身男人直挺挺的倒下。
“你还在等什么!直接跳下来。”桂马冲我喊道。
“哈?”我显然对目前的状况还没反应过来。
“快点!”
身后又响起几声枪响,我才知道来的人不止一个,也顾不得什么,手撑着铁栏,一把越过跳到距离栏杆不够一米的集装箱上,接着再次纵身一跃落地翻滚跑向桂马,在桂马不时的射击掩护下,我没有成为对方的目标,更没有受到枪弹的波及。
桂马此时正躺倒在一个红色集装箱内,从之前那人流血倒地的情况看,他那把黝黑的64式手枪中不是实弹就是所谓的魔具。看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大口喘着气怒问道:“你早就知道这里会有这么一群人?什么时候知道的?”只有他提前知道这里会有人埋伏才会带上有杀伤力的武器,是在码头?或者更早?
“抱歉。”他只是淡淡的回了这么一句话。继续借助单薄的铁皮集装箱朝外面射击。
“你拿我当诱饵了?”我醒悟过来他那一声“抱歉”的含义,大声质问着他。
“之后你甚至可以打我一顿出气,但眼下,还是先缓缓。”
“很好,一次两次,我是对你没有什么耐心了,出去之后别再让我见到你。”我撂下一句狠话,如果他可以如实告诉我情况,我或许还能主动配合他顶多要让他加一些工钱。但现如今这种会害死人的欺骗式行为,我不可能一笔带过,更不可能随便就谅解。
“现在呢?你还能靠这铁皮撑多久?这种轻质量的薄壳迟早会被子弹打透。”尽管对桂马很是愤怒,可眼下逃出去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桂马卸下弹匣重新往里面添加一颗颗货真价实的子弹,而非之前的空包弹亦或是魔具。“打穿是不至于的,你看看。”他拉动保险栓,接着敲了敲我们靠着的铁皮,发出的不是金属材料的清脆响声,而是更加浑厚的,坚硬的声音,是一层类似玻璃或是塑胶的一层物质。由于赶来的太过急忙加上愤怒冲动的情绪,我没有留意到这一层透明的东西。
“是克索晶体,这东西的硬度你是知道的吧。”
我点了点头。“克索晶体”这种物质从何而来目前也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只是这东西硬度奇高,而且韧性也不弱。哪怕是子弹集中射击也不见得会碎,遇到XM109狙击步枪瞄准同一个地方也还是能抗下三四下,这足以证明其坚固,同时还具有高强度的透光性并可以挡住大部分的辐射因此被大量用于有有杀伤性危险或强辐射危险的科学实验室和医疗室的建造中。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大概是这个药品仓库本身自带的医疗室。”
“这个药品仓库带个医疗室做什么?难道我吃个药还要做手......术......”说到这里我才意识到不可想象的东西,医疗室只是叫着好听的名头,实际上也就是做手术的地方,药品仓库并不需要实施手术之类的东西,但如果需要那必然是——
“人体试验或者手术,还可能是解刨尸体甚至是......活人。”桂马看到克索晶体的那一刻大概就知道这些,药品仓库本身只是个幌子,用来遮掩这里面不可告人的勾当。现成的试药场地,獓狠那伙人能够选这里必定也是其中一个因素,****买卖自然是需要给买家进行手术的,用来止血或者抗感染等药物这里也必定因为废弃不足几个月存留下来的货物而不会缺少。
一想到这里可能之前会鲜血横流,活人因为取出内脏而抽搐、疼痛死亡我便觉得有点毛骨悚然甚至想吐。
“这地方可真恶心。”
“在恶心也能暂时护着我们的命。”桂马对我的话有些不屑。
几轮交火下来,桂马带来的子弹已经所剩不多。我习惯枪声后,身体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
“根据枪声,对面最多还有四个人,用的估计也就是些小手枪,等会我先冲出去你趁机往反方向跑,来个左右夹击。”
“左右夹击?别开玩笑了,我的神探,你看我像是那种很能打的人吗?”我立刻反驳道。
桂马把枪递向我,“那你用枪。”
“我又没练过,到时候打中你那可别怪我。”我伸手正要接过枪。
桂马手又缩了回去,弹出弹匣,看了看里面的弹量,说:“那算了,到时候顺道把我也给枪杀可就麻烦,而且就三颗子弹,没点准头我们手上有点优势的东西算是废了。”
“那你还不叫人,让附近的调查员过来支援,如果早就猜到,当时在港口就应该让六团那些人跟着埋伏在这里,这不好?我是真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
听到我的话,桂马冷冷地笑道:“别傻了,如果一早就让调查团跟过来,那群人也不会上钩,而且,这个案子调查团里面估计有点问题,不然这么一个猖狂,而且极其危险的犯罪组织没有人去探探底就很离谱,那个六叔也被自己人蒙了。”
“你果然早就知道。”
“从一开始就猜到这附近会有人盯梢,本来今天我就打算来这里看看,可到港口又有几个人被杀,我得到的情报是这几个人明天才去赴一个交易,但没想到他们会提前,更没想到他们被百合骑士所杀,这一下算是彻底打乱我几天的部署安排。”
“你也有想不到的地方?那我会不会死在这里你预料到嘛?”听到他这些话我莫名的来气。
桂马没有像之前一样死撑着面子,直接道歉。“行行行,我道歉,是我不对,我确实在拿你的命赌,可我赌赢了,那几个在这里盯梢的人不就被钩出来么,现在更应该想想怎么把他们撂倒。”
“既然你都赌一次我的命,那我就赌一回你的命,这算是扯平,你出去吸引他们注意,我尽量能控制一个是一个。”
话已至此,我也没有更多的要求补偿,当然我发誓这里出去以后,这货还敢让我接他的工作,我非把他打趴下不可。
“准备好。”他朝我比了比手势。
“3”
“2”
“1”
一个“冲”字掩埋在数声枪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