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五年,六月初十。
祁连山下,军中行营,某帐,卯初。
裴矩忙活了一夜,现在正斜躺在椅子上刚刚睡着,而此时,杨广已带着宇文述步入帐中,宇文述刚欲上前唤醒裴矩,但被杨广制止了,但见杨广解下自己的披风,缓缓给裴矩盖上,显得极其小心,生怕弄醒裴矩。
别人也许不知,但杨广非常清楚,就在半个时辰前,裴矩刚刚给自己递上了一道奏疏,杨广让他三天完成的事情,裴矩居然一夜之间就完成了。
杨广本想趁裴矩正在兴头上,特来和他探讨一二,等事情敲定后,再让裴矩好好休息一天,不曾想,裴矩劳累一夜,现在居然睡着了,杨广为裴矩盖好披风,就端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裴矩,而宇文述则立在杨广身后,显得焦躁不安。
一刻后,营帐的门帘掀起,虞世基迅速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内侍,每个内侍的手中都托着一个方盘,方盘上是四碗羊汤和十多张还冒着热气的胡饼。
虞世基刚一进屋,杨广便示意他保持安静,虞世基立刻会意,蹑手蹑脚的接过内侍手中的方盘,把食物轻轻的摆到了帐内的一张方桌上,然后遣退下人,亦默默的立在了杨广身后。
不一会儿,裴矩悠然醒转,当他看清楚面前的三人后,整个人都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那件披风瞬间滑落在地,裴矩赶紧从地上捞起披风,然后双手捧着,惶惶道:“不知圣人莅临,微臣罪该万死!”
“爱卿为国是操劳,何罪之有?”杨广接过披风,顺手扔到旁边的椅背上,然后一把抓住裴矩的手腕,就往摆放着早食的那张方桌前走去,“这件披风就送给爱卿了,其他的事,我们用过早食后再说。”
就这样,杨广与裴矩、虞世基、宇文述四人先后落座,一边吃着早食,一边寒暄不止,营帐内的氛围显得其乐融融。
杨广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说道:“裴侍郎彻夜未眠,于一个时辰前,刚刚给我上了一份关于召开万国盛会的奏疏,所以,朕特意约你们前来,趁着这股热乎劲,一起来探讨探讨相关事宜。裴矩,你先来给大家介绍介绍这方案的具体细节。”
裴矩正了正身形,缓缓说道:“首先,我将万国盛会的召开地点,选在了胭脂山下的临松薤谷内,我这样做的目的有三。一是因为有史可寻,汉武骠骑大将军霍去病在大败匈奴后,曾在临松薤谷内长期驻军并杀牲祭天,这里是中原首次征服河西之地的见证之所,我想,他也将是圣人经略西域的绝佳始发地。”
裴矩刻意顿了一下,见大家均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便接着说道:“第二是出于时间考虑,河西之地地广人稀,故可供召开万国盛会的场所并不多,如果会场太小,根本显不出我大隋的荣威,而现在的两个绝佳候选地,骆驼城互市和南城官市,都先后遭到了土浑鬼兵的袭击,不能再堪大用,但如果重新新建场地,时间俨然已是不及,但临松薤谷是一个天然的大殿,四面环山、风景幽静,只需在里面搭建一些陈列设施和休憩之所即可。”
“第三点,当然是出于安全考虑,如果是选择原有场地,里面的人际关系和复杂程度要远超大家想象,鬼兵会不会早已渗透进去,无人可知。而临松薤谷地处荒郊野外,里面的一切设施,都会全部新建,鬼兵纵有天大的本事,也绝不会提前渗透到此处。”
裴矩说完后,宇文述和虞世基一起陷入沉默,没有人提出赞成,也没有人提出反对,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事只能由杨广亲自拍板,他们说再多也是多余。
“好,就这么定了!宇文述,你尽快调兵去往临松薤谷驻防,同时通知宇文恺,开始着手场地新建事宜。”杨广略一沉思,做出了最终决定。
宇文述立即插手应诺,但并没有离去,依旧坐在原地,等候着裴矩的进一步阐述,裴矩在杨广的授意下,将自己对万国盛会的宏大构思,给三人做了一个详细的说明,这个方案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将所有能够想到的事情,都进行了详细安排,三人听完后,全部哑然,面对如此精细的一个计划,大家着实无可挑剔,也许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补充。
沉默片刻后,杨广率先做出了评判:“这个计划非常详细,几乎涉及了所有能够想到的方方面面,但我觉得,这个计划还不够大胆,我们必须倾尽所有,将这次万国盛会举办的体体面面,一展我大隋荣威。”
“还请圣人面授机宜。”裴矩谦恭的说道。
“我们的会场虽然宏大,但临松薤谷地处偏僻,我们必须保证有足够数量的观众,你让百姓纷纷着华服参会,这个想法非常好,但河西地广人稀,我怕这样的观众数量还远远不够,必要时,我们需要大量的士兵来扮演群众参会。”杨广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觉得这样很好,这不仅增加了观众数量,还能起到安防的作用。”宇文述赶紧附和着。
“办法是好,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绸缎和华服啊!”裴矩说出了自己的忧虑,让士兵假扮观众,确实没有问题,但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的华服,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还不简单,让百姓们每人多做一件华服,那数量不就够了。”虞世基微微一笑,说的很是轻描淡写。
“懋世啊,虽然河西的商贸繁华,但土地却并不富饶,百姓生活颇为疾苦,一件华服就已让很多家庭不堪重负,两件华服,会让很多人家破人亡的!”裴矩说的很是忧虑,但说的却也均是事实。
“既然河西商贸发达,那为何不从胡商下手?”虞世基依旧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东西商路多年来一直由西域商会控制,而朝廷并不能对其进行直接管辖,几年来,我一直试图解散西域商会,好让朝廷握有东西商路的控制权,以达到圣人经略西域的宏伟目标。但西域商会长期垄断商路,故其在河西的势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有些触角甚至已经伸进了朝堂……”
“啪!”杨广突然拍案而起,吓得三人也立时站了起来,各个站的毕恭毕敬,不敢多言,杨广怒目圆睁的环视三人一圈,然后大声吼道:“这到底是谁的天下!一个小小的西域商会,就把我大隋给拦住了?简直可笑至极!裴矩,在万国盛会召开之前,你必须把这个西域商会给我拿下,我可以给你提供一切支持,甚至不惜代价!”
“诺!”裴矩有了杨广的这句话,胸中已有成竹,遂回答的很是干脆。
杨广见裴矩回答的如此自信,便也就宽心了许多,遂平复了一下心情后,继续说道:“万国盛会的实施方案,裴矩你再细化一下,两天后,我会公示天下!宇文恺那边,还需要你多多关注,以保证万国盛会相关临建设施的快速完工。”
“诺!”裴矩叉手就是一躬。
“宇文述,安排完临松薤谷的防务后,你和裴矩立即赶回张掖郡城,开始接手镇夷司事务,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些吐浑鬼兵给我统统揪出来!”
“诺!”宇文述不敢有丝毫懈怠,赶紧叉手作揖。
还不及宇文述作揖完毕,杨广已经离开方桌,大步流星的向营帐外走去,末了,只丢下了一句淡淡的话语:“虞世基,你跟我来!”
虞世基知道,杨广又要和他讨论乐平公主的丧事了,故向裴矩和宇文述二人匆匆一揖,便就迅速的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