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正将至,太阳依旧高悬,炙人的暑气亦尚未消散。
曹琼的家就坐落在一片七彩丘陵之中,这片丘陵的气势之磅礴、场面之壮观、造型之奇特、色彩之斑斓,犹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惊叹。随处可见的红、黄、橙、绿、白、青、灰等鲜艳的色彩,把无数沟壑、山丘装点的绚丽多姿、美丽如画,它那层理交错的线条,色彩斑斓的色调,灿烂夺目的壮美,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仙境一般。
曹琼不顾张天依的劝阻,强行走到了屋外,在经过刚刚的进食和休息后,他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看着眼前如诗如画的场景,竟然做起了伸展动作,吓得张天依一阵紧张,生怕他触碰到伤口,再次晕倒在地。
张出尘的医术果然高明,曹琼缓缓做了几个伸展动作,精神更加好转,竟径直走出了自家小院,吓得张天依赶紧追了上去,“曹大哥,你不能出去,被别人看见可就麻烦了!”
曹琼嘿嘿一笑道:“放心,远了不敢说,这方圆五里,可都是我的亲人,没人会出卖我的。”
“你咋会有这么多亲人?”张天依将信将疑的嘟囔着。
“你待别人如亲人,别人也会待你如亲人!”曹琼边说边往前走着,张天依不放心曹琼,赶紧追上去搀扶着他,曹琼也不客气,任由张天依搀扶着,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
曹琼的家是独门别院,这在广漠的河西之地上司空见惯,他家周围的这些彩色丘陵,虽然看上去绚丽无比、美若图画,但同时也寸草不生、人迹罕至,加之曹琼二人,一路往这些彩色丘陵的深处走去,故二人一路也没有碰到任何外人。
曹琼虽在皇城地牢中便已与张天依相识,但此后,二人再无交集,而曹琼现在也才刚刚醒转,所以,二人严格意义上还算陌生人,但由于某种命运的安排,二人此时又如同亲人般亲密,故一路并肩前行、无话不说,仿佛亲兄妹一般。
曹琼带着张天依,一路行至一个山坳处,在这个山坳的最中央,矗立着一座不大的坟堆,这个坟堆平常无奇,甚至连墓碑都没有,但坟堆却休整的异常精致,张天依看着坟堆,似乎猜到了什么,便试探着问道:“这就是彩儿姐姐?”
“是的。”曹琼回答的很轻。
“为什么没有墓碑啊?”张天依看着坟堆很是好奇。
曹琼没有回答张天依,而是俯身捡起了坟堆边上的杂草和乱石,张天依不忍曹琼太过劳累,但又不好出言劝阻,只得俯身帮曹琼捡了起来,二人捡了约有一刻,坟堆四周变的更加整洁有致了。
曹琼站在坟堆前沉默良久,突然开口说道:“我不想让她太过孤单。不放墓碑,是因为她一直活在我的心中,而放了墓碑,证明她已经待在这里。”
“彩儿姐姐真幸福!”张天依听的一脸羡慕。
“可惜我们的命太苦,幸福才刚刚开始,便又结束了。”曹琼说的黯然伤神。
“我们都是苦命之人……”张天依的话还不及说完,便已流下了两行泪水,曹琼像大哥哥一样,轻轻把张天依的肩膀抱了抱,毕竟自己间接害死了甲丁,这才让她变得孤苦伶仃。
张天依经曹琼一抱,情绪立时宣泄出来,连日来的委屈让她瞬间崩溃,径直扑到曹琼的怀中大哭起来,曹琼也不拒绝,任由张天依抱紧自己,而他的双手则轻轻拍打着张天依的脊背,以示安慰。
经过半刻的宣泄,张天依的情绪渐渐趋于稳定,哭着哭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推开曹琼,一脸绯红的说道:“曹大哥,对不起,彩儿姐姐,对不起……”
“没关系,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妹妹,彩儿姐姐也不会介意的。”曹琼微笑着摸了摸张天依的脑袋,笑容和蔼可亲。
张天依突然破涕为笑,转瞬又恢复到了她那开朗的性格,不停摇着曹琼的胳膊说道:“曹大哥,你给我讲讲你和彩儿姐姐的故事吧。”
曹琼微微一笑,拉着张天依在坟堆前坐下,然后看着坟堆沉默半晌,缓缓讲起了他和米彩儿之间的故事……
曹琼和米彩儿相识于一场宴会,这场宴会是康国巨商石儒风为孙子举办的生日宴,曹琼作为关都尉,亦被邀请在列。
米彩儿只身来到河西后,举目无亲,便就投靠了石儒风,凭借着其精湛的康国伎技艺,米彩儿很快便征服了石儒风,成为石儒风府上的上等客卿,每有宴会,米彩儿必定压轴登场,为石儒风挣足面子,渐渐的,石儒风也就对米彩儿喜爱有加,视他为干女儿一般。
在这次宴会上,米彩儿依旧压轴登场,并博得满堂喝彩,为石儒风挣足了面子。石儒风见米彩儿年纪已然不小,一直想为她寻找一个好的归宿,故趁着这次宾朋满座,酒兴上头,居然现场玩起了抛绣球招亲。
宴会现场,不是富商巨贾,就是达官贵人,不论谁被选中,对米彩儿来说,都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况且石儒风将米彩儿视为已出,做妾根本不允,现场筛选一遍后,满足条件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曹琼本就是看个热闹,并不想参加这场玩闹,他觉得,通过这种方式来决定人的一生,实在是太过荒唐,但他却被裴矩强行推了上去,而米彩儿也早已注意到了曹琼的推托,觉得他与那些垂涎自己美色的人格外不同,便就在抛绣球时,故意偏袒曹琼,曹琼也就轻而易举的夺得了绣球,况且曹琼有裴矩做证婚人,让石儒风更觉有面,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门亲事。
曹琼和米彩儿同是康国人,而且命运相仿,两人一经接触,顿时相见恨晚,世间事就是这样,缘分到时,千里亦如面前,两人自此坠入爱河,双宿双栖。
二人完婚后不久,石儒风却突然暴毙,他的儿子立即撤走河西的所有生意,举家迁回了康国,从此再无音讯。石儒风和米彩儿虽无父女之实,却有父女之情,石儒风的死,对米彩儿打击很大,所以她产生了隐退之意,想要远离这些市井繁华,不再为他人献伎,曹琼也非常支持米彩儿的想法,便在这彩色丘陵旁购置了一套小院,用作二人的隐居之所。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米彩儿准备做完最后一场表演,自此隐居小院,和曹琼过自己的小日子时,康子恒却出现了……
曹琼黯然的讲完了自己的故事,慢慢从怀中摸出那只白玉羌笛,兀自吹了起来,笛声苍凉而又哀伤,满是对米彩儿的思念。
一旁的张天依早已满脸泪水,痴痴的看着曹琼,他们这些异乡人,命运竟是如此的相似,想要拥有一个温暖的家,那是何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