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檀姝望着重墨低垂的眉眼，指尖触及他微微隆起的眉峰，脑海中不由浮现上原亚子的惨状。
原本娇俏的小脸布满横七竖八的刀痕，那伤疤皮肉外翻，刀刀见骨，被水浸泡的久了，浮肿的吓人。
双目被毒素侵蚀，已近失明。手筋脚筋都被挑断，骨头错位，又没有及时用药，这么久的磋磨，再接回去，显然不太可能。
而这么一个狠戾狡诈，自负到极点的女人，自然树敌良多，平日里顾忌着她的身份和手段，那些人不敢动，可如今，她成了废人……
当初那个对她耀武扬威，意图挖了她眼睛的少女，转眼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
重墨握住她的指尖轻吻：“阿姝在同情她？”
檀姝第一次直面他眸底的黑暗，没有丝毫的闪躲，任他把自己纳入怀中，轻笑：“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重墨蹭了蹭她的鼻尖，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这么说，阿姝是觉得我残忍了？”
檀姝并不抗拒他的亲近，顺势在他唇角轻吻：“呵，我只是在想，没有与阿墨为敌，可真是幸运呢……”
若有一日，我们站在对立的两端，没了感情的牵绊，你可会如此对我？
重墨低笑着含住女子娇美的唇瓣，含糊道：“坏丫头……就算……我又怎么舍得……”
水牢并没有建在帅府，而是建在郊外的织布厂，而这里，如今是陈庆安暗中的产业。
重墨利用这一点，祸水东引，故意留下蛛丝马迹，让上原亚子有迹可循。
不出所料，上原亚子这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攻击，平日里骄傲惯了，忽然沦为废人，可想而知，她是多么暴躁。
没了平常的冷静和理智，她的性子越发乖戾，带在身边的几个武士，已经折了两个。
不但下面的人想要踩着她上位，就连之前跟陈公馆谈好的合作，对方也反水了。
这个时候，手下的人顺藤摸瓜，追查到了陈庆安身上，而陈庆安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这么狗咬狗，咬了一嘴毛。
重墨就像逗小丑似的，时不时给两边漏点消息，趁两方斗得正凶的时候，暗中部署，等陈庆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手下的势力已经被各方军阀给瓦解了。
上原亚子的职务不低，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的军职自然被人顶替了，甚至上面的人还怀疑，她有没有泄露他们的秘密。
只是碍于她的出身，没有人敢动她。
这段日子，檀姝过得很轻松，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帅府的实验室里研究药物，青霉素已经秘密送到了军区医院，慢慢的普及到其他战区。
重墨组织的地下军已经初见成效，重家的三巨头得知了这个消息，合计了一下，就把这支军队交给重墨亲自带。
自从檀姝回来以后，重墨恨不得把人拴在裤腰带上，与其把她留在大上海的漩涡里，不如走哪带哪。
于是，重家的小少爷重禹臣，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家妈咪又被那个无良老爹拐走了，只能郁闷地握了握小拳头，爹地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久不见重墨露面，外界难免有所怀疑，重家便给出了解释，说是趁着还算太平，儿子带着儿媳去求医去了。
那些文人难免唏嘘。
没有了后顾之忧，夫妻二人带着地下军捣毁了很多地下试验点，一点一点清缴着那些掌握着武器配方的人。
最初逮捕的那几个洋人，已经被他们秘密送回了D国的大本营。
割据四方的势力，不乏心思缜密之辈。他们隐隐感觉到暗中有一股势力，让那些步步紧逼的异国人且战且退，像是失去了主心骨。
又是一个五年过去，重墨带着檀姝重新回到大上海。
重禹臣早已从当初的小萝卜头长成一名冷锐俊秀的小少年，哪怕只有十岁，却让很多留洋的才子望尘莫及。
老爷子依旧精神矍铄，只是额上的折痕更多更密了些，就连苏锦兰，眼尾都多了细纹。
檀姝望着这一大家子，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微微松了松，该做的她都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留给那些满身热血的后继者吧。
江山代有人才处，如果说五年前的重墨在上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么五年后，真正记得他的，也只有领略过当初的那场厮杀的人。
他的回归，像是往偌大的海面投入一粒微小的石子，溅起一圈涟漪过后，海面依旧平静如初。
对于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没有硝烟的渲染，昔日的英雄，早已过气成石碑上的文字。
战争，没有亲自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其惨烈程度。而太过轻易就得到的和平，往往不被人珍惜。
或许是这五年来，重家太过低调，所以当重墨重新回到军营的时候，竟然还有人特意上门，表面拜访，实则，是来给人下马威的。
然而事实证明，猛虎就算离去五年，归来依旧是猛虎，狠狠挫了一番来人的锐气，重墨叫来了常青。
“几年的功夫，这小子成长的不错。”
“从一个混混，到圈子里的新贵，再到如今人人趋之若鹜的地位，这个何湛，确实非等闲可比，只是可惜了……”
“哦，可惜什么？”
“可惜被一个女人误了……”
更可惜的是，他选错了敌人。猎豹再凶猛，也只能与虎鬣之辈撕咬……对上凶兽睚眦，连塞个牙缝都不够……
檀姝还活着的消息不知怎地，就传了出去，回来没几天，就收到一些夫人小姐的帖子，什么赏花看戏，游园听曲，各种名义的都有。
奔波了这么多年，檀姝早就累了，这种自找麻烦还很有可能是鸿门宴的请帖，她一概不理。反正她有一位好婆婆，夫人外交用不上她出马。
好不容易得了空，檀姝又把修炼提上了日程，虽然修为带不到另一个世界，但是她享受奇经八脉都充满力量的感觉。
生逢乱世，再没有什么比拳头大更能给人安全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