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却风头正剩的火锅峰不讲,在极西荒芜之地一座黝黑城堡里。
一个面容八分刚毅二分稚气的少年遥望远处大漠孤烟。
城堡外悠扬的牛铃声似乎附带着某种神奇的催眠能力,让少年身旁的几个黑甲少年时不时打个呵欠。
坐在众人中间的八分少年身着狼裘,肩上扣着的半块暗红披风在风中微扬,线条硬朗的胳膊搭在高高耸起的膝盖上,另一只胳膊向后撑地,还有一条腿耷拉在城墙外面,偶尔会晃动几下。
“阿尔泰,你说开封是什么样的?”
“啊?狼子,我...我不知道,开封怎么可能有我们临潢府好呢,我们临潢...”
“你呀!总是这样,临潢有什么好的,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迟早有一天,我们大辽国要走出这片荒原!只是...”
“只是什么?殿下?”
“她真的是第一美人么?”
“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战无不胜的狼子殿下也开始想女人啦!”
“快看!狼子脸红了!”
“还等什么!我们快去禀告狼君呀!”
“啊???尔等是不是皮痒了!”
夕阳下,几个少年郎不论尊卑,抛却身份,肆无忌惮的追逐打闹着。
任谁也想不到那战场上宛若凶狼的裘甲少年原来真的还是个孩子...
“小姐您在画什么呐?画的这么入迷?”
“喂!翠茹不许看!”
“嚯!这美少年是谁呀?唇红齿白,仪表堂堂,只是这肤色这衣装...嘶!难道这是驸马爷?嘻嘻!小姐你...”
着翠色襦裙的少女话还没说完便被她的主子捂住了小嘴儿。
那少女也是二八芳龄,着一身淡粉罗裙,长发及腰,瓜子脸上两团红粉晕开,柳叶眉微蹙却不是动怒,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翠衣姑娘,一抹羞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翠衣少女告饶般眨着眼睛,哀怨的眼神像在说话,粉裙少女心一软还是松开了手。
“小姐真是的,敢做不敢当!”
逃开“魔爪”的婢女先是远远逃开,随后扮着鬼脸继续调笑道。
那桃面女子怎能不知上了小丫头的当,却也没有理会,反而自顾自的坐下,单手撑着脸望向远处发着呆。
“翠茹,你说临潢在哪里?那里有书院么?会像我们开封一样繁华么?
听先生们说,西州可是很荒凉的,地广人稀,战事不断。
还有...
还有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女子将视线从远处拉了回来,重归纸面,那画上的身影也不过是她按照传闻和往来开封的西州蛮人形象所绘制,所有地方都画出来了,可唯独眼睛她画不出来。
她时常在想,他会有一双怎样的眼睛?
听说辽国侯君被人称为狼君,那他会有一双和狼一样的眼睛么?
翠茹看着失神的少女,心中也是怅然。
还有三年,她们就要远赴西荒大辽去完成那世人皆知的宋辽和亲了,而这一切却都是眼前这看似柔弱的女孩自己申请的。
“小姐就是太善良了。留在开封哪怕婚姻不自由但起码还可以挑选一二,可为了长公主的幸福非要去那荒芜的西州,去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狼子成亲,那小姐的幸福就不重要了么?”
还所谓,世人皆欲登权贵,见其高而不知其寒。
遥远的东方有一州,名东瀚华州。
因其三面环海而得名东瀚,又因该州多华族,故神朝分划五州时将这片土地命名为东瀚华州。
东瀚分三国,北齐,东鲁和南吴。
三国世代交好从未有战事发生,而东州也是五州中除神州外最和平的一州,但一切的一切却因几年前老齐君离世发生了改变。
三国中鲁国疆域最广,资历最老实力也最为强大,因其国内极度重儒,不好纷争,且历代鲁君都是儒圣书院的学生,儒生当权,所以鲁国在三国中一直扮演着老大哥带头人和事佬的角色。
吴国是神朝十七大分封国中建国时间最短的四国之一,(其余三国便是西州三国),国土面积最小,国力最弱,但却是十七国中财力最为雄厚的国家之一。
当初初代吴君受封的原因便是他看准了神宗的潜力,对神宗进行了强有力的财力支援才助神宗一统分崩离析的大周故土,创立神朝。
神皇为感谢吴家的贡献,三百多年前封当时的吴家主为吴侯,封地建安批准建国。
建国后的吴国依旧重商,吴国商队遍及五州,吴君也成为五州首富。
而出于对齐鲁两国的信任以及吴家确实不善于治军,吴国的战力一直极为微弱,虽然重金能买到雄兵,可到底不如别人亲自训练出来的兵来的强力。
所以齐国新君一上位,察觉氛围不对的吴国便傻眼了。
齐国本来同鲁国一样重儒学爱和平,但毕竟它不似鲁国境内拥有和神宗一个级别的顶级势力儒圣书院,所以也就不怎么排斥其它流派,老齐君的三个儿子更是分别拜入不同门下。
而现如今东州问题的关键就是,原齐国世子也就是新齐君,他以法家为尊。
自古儒法理念不和。
久远的不说,就说神朝建立之初,就曾出现法家权相设计坑儒十万的惨案,虽然后来儒圣书院出面干涉罢免并处死了那名权相,但儒法之争却愈演愈烈。
尚法的新齐君上任之后,以雷霆手段夺了两位弟弟的权力,大权独揽,撤换朝臣,全部任用法家新人,从上到下进行了一次法家变法改革。
在外事上也蠢蠢欲动,三国交界处兵务调动频繁,同时新齐君多次试探苏鲁两国底线,尤其是对弱小的吴国试探尤为激烈。
察觉齐国异样的吴国求助鲁国,而鲁国上下对齐国的行为也颇有微词,但鲁君仁厚,发布鲁君令多次同吴齐两国侯君会晤,最终的结果却是齐君提出了一场让人琢磨不透的和亲。
虽然对齐君的目的抱有疑惑,但慌神的吴君没有其它办法,在鲁君的见证下,同意了和亲。
“殿下,画像取来了。”
“放在案上吧。”
“是。”
“把所有灯都点上,你便退下吧。”
“是。”
宽敞的房间内,靠墙排放的六个楠木书架上全是极为少见的古卷书籍,几处缝隙也穿插摆放了几件古玩玉器。
书架前横放一张丈长楠木书案,书案前不远处又绝对对称整齐的摆了两排配套的楠木扶手椅和小案桌,俨然是一副书房加议事厅的装潢,这个格局也像极了如今齐国朝堂的布局。
那被人称做殿下的青年还未加冠,但看样貌也快了,此刻正专心致志的伏在案上批注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停下了笔,有条不紊的刷笔洗笔将笔倒悬于笔架,这才将目光放到案边那卷起的画轴上。
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或者忐忑什么,一双修长纤细线条柔和的手还是将画卷轻轻展开。
仙陨元年八月十六日夜,北齐世子齐天命,十九岁,第一次于画卷见长平郡主,君心大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