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听你叫我文卿哥哥。”墨文卿俯身,眼前人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见她抬眸间,满目的仓惶,四目相对,气息相抵,面颊间竟悄悄爬上两朵绯红的云彩;墨文卿见状暗压心底的好笑,面上却仍旧神情自若,执起画笔轻轻为她点额。
“我。。。。。我自己来。”墨文晏伸手去夺他手中的画笔,却被他顺势握在了手中,电光火石间,墨文晏似乎周身的血液都在翻滚,他的眸子此刻有些醉意一般的幽深,在那样幽深的眸子里,她似乎看见了一团火。
“别动,再动我可要抱你了。。。。。。”他悠悠的说。
墨文晏听罢身子僵直的更是不敢动弹,索性闭了眼,任他画;却不想心中更是紧张,仿若头一下的身体都不再存在,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在感知到墨文晏的紧张后,忽而也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好在墨文晏渐渐感到对方停了手中的动作,原以为终于画好了,睁开眼,正对上他宛如秋水一般温柔的眸子在看着自己,碟翅一般优雅的长睫时而扑扇,他的唇就抵在自己唇角半分远处,几乎相触.
墨文晏吓得暗吸一口气,欲想逃开,却发现此刻被他扣在椅上退无可退。
“文卿。。。。。。。哥哥~”墨文晏只能求饶般的语调对他说道:“如此恐不妥。”
墨文卿似是被惊扰般回过神来,看着有些歉意轻轻道:“我吓到晏儿了.”
墨文晏不置可否,示意他离远一些。
墨文卿转身,紧握剑柄的左手骨节泛白,咬唇缓缓道:“你可知...你并不是我墨家的骨血?”
他言语轻淡,像是在述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墨文晏心下不禁一紧,‘难道他也知道我是皇家之人?’,于是说道:
“兄长何意?”
“晏儿,有一句话,我想了很久,我想今天是时候告诉你了。”
墨文卿并不回答她,声音忽而变得有些凝重又庄严:“儿时,晏儿总喜欢跟在我身后说长大了要许我为妻,过了这个年关,晏儿便要挤笈了,不知当年的话可还能当真?”
墨文晏由疑问变做惊讶,墨文卿的话,直白突然又尖锐,二人分隔多年,往来书信从未间断,儿时对长兄的敬佩依恋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变做了另外一样东西,只想如果有一天能重聚,便再也不愿分开,最好一辈子。
小小局促后,心下装满了欢喜,只是她不知道今日又是怎样的特别的日子,他对她竟表白了心意,她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墨文卿好笑的看着她,继续道:
“我怕我再不说,此生便再无机会,开了春。。。。。”
“开了春,我就要被送到幽州府了,是吗?”墨文晏夺过他的话说道。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墨文卿握住她的手,宽大厚实的手掌里,被剑柄磨厚的茧子有些扎手,墨文晏忽而粲然一笑,眉眼弯弯怨道:
“你弄疼我了。”
墨文卿竟以为是自己太过用力所致,赶紧抽回双手。
侧首而望,目光透过半开的木窗看向天空,似是在回忆着什么,而后缓缓道: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是在十年前的洛阳,那时你不过四岁,那一年我十二岁,随同父亲回京述职,你坐在高大的马车上,原本娇小的你愈显瘦小,一双圆圆的眼睛清澈灵动,惹人喜爱;
几日后,宫中发生了大变故,为躲祸乱,不得不回阳乐,新擢升的幽州都督王仲朔因要在京中勤王,托父亲带他的小女儿回幽州,当我看到他的小女儿就是你时,又惊又喜,后来你住进了墨府,都督却以夫人善妒不容妾姬为由将你养在了墨府,并对外严加保密,承诺在你及笄之年接回都督府。。。。。。。。。”
墨文晏看着眼前人不急不缓的陈述,却再无心细听下去,心中织起千丝万缕,身世之迷如同雾里看花般模糊不清,到底黑衣人所说是真还是自己深信不疑的文卿哥哥,如若都督真是生父,为何老嬷嬷又说他差人要将自己娶回都督府?嬷嬷为何撒谎?此刻墨文晏心中最亲近的两人却站在道路的两端,又该相信谁?
“文卿哥哥~”墨文晏徐徐起身“你可曾见过我的母亲?”
墨文卿的眸子忽而充满怜惜,不语,抑或是不知如何开口,因为他知道如何开口她都会伤心。
“人都说母女连心,晏儿总是会做梦,梦到她华鬓金钗,温柔的喊我的名字,我想那一定是我的母亲。自我记事起,便一直在这阳乐府中,从未见过我的母亲,除了父亲,这世间便在无一个亲人,可如今文卿哥哥却说,这父亲竟也不是我的亲父,晏儿忽而觉得,自己就如一株蒲草,天地之大,飘荡游离,不知该相信谁。”
言语间,墨文晏好看的眼睛渐渐泛红,黯然淌下一滴温热的泪,自眼角垂下玉颈。
“晏儿~”满心的心疼变作哽咽道“晏儿不会再无处安身,晏儿这颗蒲公英在我心里早已埋下种子生根发芽了。”
他上前抓住她的手放在心间,心口有力的跳动从墨文晏的掌中传来,让人心安。
“你放心,有我在,今夜的席上我便当众向父亲挑明,开了春,我便亲自去都督府提亲。”墨文卿定定的说。
眼前的少年那样坚定的允诺,墨文晏忽而觉得千万的难事也能跨过,既然迟早要去都督府,不若开了春便去一探究竟,说不定能解身世之谜,想到此,压着满心的忧愁,面上忽而眉头舒展微微一笑,故作轻松道:“晏儿相信文卿哥哥,时辰不早了,莫让前院久等了。”
雪停天阴不过两三日,夜幕缓缓降临,北处的令支山白了头的老人一般佝偻岿然不动,离年关还有小半月,阳乐城中百姓门前已是张灯结彩,年味愈浓,紫金街外一阵悦耳的丝竹之声自墨府传出,煌煌灯火间恍如天外仙宫。
墨府今日的家宴设在专迎宾客的‘画堂’之中,墨家夫妇一并盘坐中堂,堂下左右各设座,长辈及男丁一边,女眷就另一面雅座。
墨敬之的眼神快速在堂下扫过,于小女儿墨文沛处忽有一丝几不可查的停顿,而后若无其事的抬手向堂下众人行礼,侃侃而谈。
这一微举正好被堂下的叶桑收进眼底,随着他的目光,只瞧见年幼的姑娘旁空着的雅座,暗叫不好,早前已经言明要做墨家女婿,此刻仔细瞧着,这墨家的女儿年纪尚幼,这可要苦等些年头了。
再细一揣摩,这空着的位子想必是还有个应来赴宴却并未现身的姑娘吧,说不准就是墨敬之妾小所出,想到此,似乎又有了一丝新的期待。
待众人就晏完毕,寒暄不多时,堂上的墨夫人忽而挑眉对身旁的墨敬之道‘众人饭毕意兴乏然,不若唤了舞姬助兴。’
墨敬之含首以答,抱朴子却摸着胡子侃道:“这靡靡之音,搔首弄姿有何好赏的?今日倒不如老夫为众人换个乐子如何?”
墨夫人正要反驳,却不想堂下的小家丁早已将一面素白的大屏风推了上来,想来是一早便备好的,也不由得自己拒绝,正思索间凭空一阵清香袭来,堂中的蜡烛相应而熄。
四下瞬而鸦雀无声,屏风后一点微光渐渐茁壮,直至堂内通明,有如火光通天,一阵刺耳的锣声自屏风后传出,有人喊道‘快抓住贼人!’,一时间慌乱跳动的人影在屏风后来来往往,打斗喊叫。
伴着打斗声,火光又渐渐暗淡,一男子壮声道:“我总算抓住你了!”几人相应粗声大笑。。。。。。
待笑声消去,商贩叫卖游人叫买之声此起彼伏,犹如集市。
堂内众人啧啧称奇,一阵响动,引来丫鬟家丁无数,躲在门后的帘子里暗暗观看,见多识广的墨敬之亦是赞不绝口,只堂下的叶桑暗笑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墨文卿抬手抿下一口酒,‘倘若晏儿因此不作舞蹈也是好的。’因着屏风的缘故,并不知晓屏风背后是谁。
正这时,年幼的墨文傲因太过好奇,便偷摸欲要趁黑爬入屏风后一探究竟,不想无意竟将屏风撞倒。
骤然!堂中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静的出奇!
众人屏息间,只见堂中似有千万只萤火一般,星星点点,缓缓聚作一片,霞光一道,忽而光彩斑斓,空灵清扬的琴声丝丝入耳,霞光愈亮,只见一妙龄女子发挽灵蛇髻,面覆珠帘,着一件霞光淡染,薄如蝉翼却并不清透的仙裙,婀娜婉丽,缓缓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