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苏淮又凑过来,揉了揉林佳的头发:“这一找,就是十年。”
林佳跟着长叹了一口气,“还行,人品不算是太渣。”
“你的关注点真是奇特。”
正常女孩子应该会问小固执有没有找到姑娘?两个人后来有没有一个幸福的结局?小固执有没有终身未娶,等着与她的姑娘重逢?——这才是一个怀揣着梦幻与美好的少女,该有的思路吧。
苏淮深深的看了一眼林佳,“总是理智冷静的思考,时间长了会累吧?”
“十年后,小固执找到了那个被他坑的一无所有的姑娘,之后呢?”林佳才懒的去回应苏淮的感慨,她所关心的只是故事的本身。
“你怎么知道就找到了?”苏淮开始闹别扭了。
“如果没找到,你刚刚应该是说:这一找,就是十二年......十八年......一辈子......,既然你准确的说是十年,那必然是找到了。”林佳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白了他一眼,“还有,这不是理智冷静,而是正常的逻辑推理,好了,飞机已经再下降,再不讲完你的故事,Z市就要到了。”
停顿了一下,林佳补充,“你的故事将直接决定,你在下飞机以后,是被被迫与你同行的善良女子带回去收留,还是被扔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城市,举目无亲泪两行。”
“喂,你来真的?”苏淮顿时挺直后背,满眼警惕。
“你才‘夸’过我冷酷无情无理取闹,我不冷酷一把给你看,怎么对的起你的中肯评价?”林佳话音才落,就听见空姐在广播提示飞机即将到达,她温柔的提醒所有乘客检查好随身物品,以免丢失、遗落。
苏淮一边把笔记本收好,装回到书包里,一边把故事的最后,讲了出来。
的确如林佳所说的那样,小固执足足寻找了十年,把自己从小固执变成了大固执,才无意之中得到了线索,找到了姑娘的住处。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大固执却紧张的还似当初那个初心懵懂的少年,他用尽最快的速度,狂奔到了姑娘所在的小镇,费尽辛苦,找到了她家门前,却是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以至于他就停留在那座古香古色的小院的门口,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从中午站到了黄昏。
直到——那家的男主人从外返回,礼貌的询问他是谁,为什么坐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发着呆。
十年的分离,充斥着无情的意味。
大固执沉沉安放在心底深爱着的姑娘已经嫁了人,她的容貌仍如记忆中那般美丽,但她早已彻底与大固执做出了了断。
姑娘与姑娘的丈夫留着大固执在家里住了一晚,大固执发现,姑娘嫁的丈夫竟然是极好的男人,温暖,善良,随和,宽容。这么好的男人,陪伴在他深爱的姑娘的身边,他们共同的建立起了一个家,或许并不富有,但那个家很是温暖,正是大固执心里边念念不忘的样子,他想要的都有,他期待的都在,只除了,那个家完全与他无关。
姑娘的丈夫知道他是谁,也知道大固执与姑娘的那一段算的上是轰轰烈烈的往事,但他没有多问,吃过晚饭后,抱走了才一岁的女儿,带孩子睡觉去了。
大固执有了一次与心爱的姑娘单独深谈的机会。
虽然很不道德,他仍是选择将心底的爱意全盘说出,现在的他,已非当日只懂的说爱谈情的混小子,他继承了家业,从商有道,十年间已积累了巨额财富。
他勤奋努力,忠诚可靠,有足够的实力去弥补过去的遗憾,有相当的自信给她一个完美的未来;他不介意她已成婚,愿意接受十年分离期间所发生的任何事,她生下的女儿,他可以视如己出,只要她愿意跟他走,那么她的未来,他会一力承担,愿立重誓,绝不辜负。而她现在的丈夫,大固执愿意送上一笔巨款作为补偿,那是以她丈夫的能力,赚上整整一辈子都换不到的天文数字,她丈夫会悲伤她的离去,但也会从巨款之中得到安慰。
在大固执的想法之中,这已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他盯着心爱的姑娘,就等她点头答应,那么他会去赴汤蹈火,更会承担起一切责难,这一次,他会将她护在安宁的港湾之中,风雨由他来挡,不准她再受到一丝一号的伤害。
然而,姑娘拒绝了。
毫不犹豫、毫无迟疑,连思考都没有,直接摇头,命令大固执不准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如果他管的住嘴巴,他今晚可以作为客人,留宿在家中的客房内,明早再离开;如果他管不住,非要再说些令人困扰的话,那么他现在就得走,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从前的事,已是从前,早就过去。
现在的她,只贪恋眼前人,绝无二心。
说完,姑娘就回房去照顾女儿了,她似乎根本不关心这十年间在大固执的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也不想知道大固执为了能找到她付出了多少努力,连听都不停,更别提会被感动。那些陈年往事啊,大固执堆在心里不肯放,她却是从不曾想起,只肯一心向前行。
而大固执呢,在姑娘的家里,一夜无眠。
隔天一早,姑娘的丈夫早早起床做早餐,大固执决定孤注一掷。他找上了姑娘的丈夫,给他讲当年的故事,告诉他,自己多么感动姑娘在公审时站出来为他所做的牺牲,他说他永远放不下这个女人,只要能把她找回赖,他愿意付出一切。
而姑娘的丈夫听到了这些,却只是温和的笑,甚至在听到大固执要给自己的丰厚钱财时,他的笑容仍是那么温暖,没有变化。
姑娘的丈夫说,一切都交给他的妻子来决定,如果他的妻子愿意选择跟大固执在一起,他不会阻止,如果她不愿意,也请大固执不要再强人所难。
就在那个晨光灿烂的早晨,大固执知道自己以及完全没有了希望,彻彻底底的惨败。
一直以来,别人都说他固执、执拗,不懂变通。
可在他心爱的姑娘和姑娘的丈夫面前,谁才是更固执、执拗,不懂变通的那一个呢?
大固执后来,用了整整一辈子去想这个问题,临到死,也没能想明白。
他结了婚,他生了孩子。
他的人生进入下一阶段,日子过的既舒心,几乎找不到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固执的这一辈子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将目光从那心爱的姑娘身上移开。这姑娘成了他眼中的白月光,心口的朱砂痣,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派人悄悄去她身边看看她过的怎么样,最近经历了一些什么,是否需要他悄悄再暗中给些帮助。
那个曾拼劲所有去维护他、又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的姑娘,一辈子都守着一间小小的绣房过日子,她虽然绣功精湛,但手艺人就是手艺人,做不到量产,谈不上畅销,更别想从刺绣这门手艺上获得大利。她的丈夫只是个教书先生,一生读书、教书,桃李满天下,但也注定不会给她提供多好的生活条件,更别提,她的丈夫身体一直不大好,才过三十五就已经卧床不起,挺了三年不到,人就故去了。
大固执那时是再次动了心思的,只是当他来到她的面前,提出想要照顾她的想法,她问他,你有家、有妻、有子,你要从此与他们反目成仇、死生不复相见?
这一次,是大固执自己退缩了。他娶的妻,与他心爱的姑娘有些相似,外柔内刚的性格,一旦认定了某人,便是全力以赴,无怨无悔。若他真的做出抛弃家庭的事,他的妻是真的要与他断绝的彻彻底底,从此之后,妻子、儿子都不会再认他。
心爱的姑娘催促着他快些离去,还说自己过的很好,从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也希望大固执放下固执,忘记她的存在,让过去永远成为过去。
大固执是哭着离开的,当年已快四十岁的他,哭的像个孩子,鼻涕一把泪一把。
他最心爱的姑娘,哪里真如她口中所说那般处处过的好,他知道,她一直想开一间绣庄,开门立派,收下许多徒弟,把她多年来研究、独创的绣法传承下去。开一间绣庄才多少钱呐,她绣啊绣啊,攒啊攒啊,从满头黑发到头发花白,从容颜秀美到面染沧桑,她竟然还没攒够这笔钱,也没完成那个小小的心愿。
大固执每次想起这事儿,就在心里边各种难受。他抬抬手指就能帮到她,可她宁可没日没夜的绣啊绣啊,也坚决不要他的举手之劳。
于是,这件事竟然就成了大固执的一块心病,等他成了老固执,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不久于人世,他已得了不认的很多人,不记得很多事,却依然把这些牢牢的记挂在心上,直到咽气,仍没法释怀。
飞机平缓下落,距离地面越来越近。
终于平安着落在Z市的机场。
苏淮悠然接过林佳第二次递过来的矿泉水,迫不及待的快速喝了一口,滋润一下早已口干舌燥的喉咙。
他的故事,至此结束。
等飞机彻底停稳,苏淮扭转过身体,认真的问她:“我讲的故事,有没有令你觉的满意?并且迸发出强烈的救苦救难的冲动,将我带回去,免我流落街头?”
“我考虑考虑。”林佳站了起来,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飞机了。
世界上,存在着许多巧合。
有些巧合会让人忍不住怀疑,冥冥之中是否真的存在着一种神秘的力量,操控人们的相遇离开,设下许多令人不敢置信的际遇,将人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比如说,有情人终成兄妹。
比如说,买张彩票中了三千万。
还比如说,苏淮的爷爷与她的姥姥曾经有过一段稍显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
林佳在问清楚了所有细节后,依然不敢相信世上真的有那么巧的事,所以,从飞机场走出的一路上,她沉默,即使苏淮在耳边一直追问,她依然保持最高品质的沉默,绝不开口。
“喂,你不会真的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吧?我是第一次来Z市,真正是不止东南西北,你把我扔在了这里,万一遇到不法分子怎么办?”有着被抛弃掉的担忧,苏淮对林佳采取了紧迫盯人的战术,绝不允许她远离自己超过半米,即使她去洗手间,他也要守在门口等着,全然不顾来来往往的人们所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手机有电,身上有钱,中国的治安是出了名的好,放心吧,就算真的有不法分子,对方哪怕是个瞎子,也绝对不会挑个身高一米八六的年轻人来打劫。”林佳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就低下头,继续回手机上的信息。
那两个新人,在进项目组的第一天,就各种搞事情。
kitty和大神显然也不是吃素的,林佳已经强调过,这两个新来的是作为助理安排在他们身边,秉承着物尽其用、不用白不用的想法,他们根本没把对方当成女孩子,一口气安排了不少事下去,还规定了时间,必须完成,否则——言语嘲讽是轻的,直接撵人是常态,锦绣这个项目组从成立第一天起,说的清清楚楚的一个原则,那就是不养闲人。跟不上节奏,那就请自己离开,第一批的十二位是这样,后来的二位也是这样。
简单粗暴,没人有特例。
适应的时间?对不起,这里没有。
两个新人显然并不是这么想,于是乎,kitty和大神并不算是刁难的工作安排,落在她们眼中,那就真成了巨大的刁难。
微信工作群里,吐槽声没有停止过。
kitty:上头到底是怎么想的?今天第一天来,说好了是分给我的助理,她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甩脸色是什么鬼?布置下去的工作在规定时间内只完成了三分之二已经很过分了,她刚刚在摔东西离开之前,来质问我为什么不拉她进工作群!
大神:是谁泄露了如此大的秘密?她们居然知道工作群的存在!太危险了!她们是来项目组镀金的,专心一意的等着沾好处就好了,为什么要来工作群!为什么连个畅所欲言吐槽聊天的地方都不留给我们这群苦命的老黄牛?
小朱:你们两个,今天过的很艰难吗?情绪很激动嘛。
kitty:你可以亲自过来感受一下!简直是一整天的灾难!一个助理,自己的工作不去做做好,找准机会就要问东问西,看来看去,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与求知欲,找准每一个空档,各种包打听,唉,这种人真的是已经为公司服务多年的老员工吗?她都没照照镜子,吃相那么难看,所有目的都写在了脸上。
贝贝:大神的助理一直在打听头儿去了哪里,还问我头儿的喜好。
林佳:你怎么回的?
贝贝:我告诉她,我们头儿喜欢名牌包包,香奈儿、爱马仕、LV......最好是限量版的,女人嘛,包治百病,没有什么是一个包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那就两个。
kitty:感觉头儿要发财了。
大神:苟富贵。
林佳:感恩的心。
苏淮见林佳捧着手机一直在笑不停,便凑近了些,借由着身高的优势,想要看一眼会引发她笑容的根源。
没看到聊天内容,却得到了林佳不满的一记白眼。
苏淮若无其事:“等会往哪个方向走?”
“你要去哪里,就往哪里走呀。”林佳眨眨眼。
“你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们目的地一致,所以,我跟着你就好。”苏淮半强迫的把她的拉杆箱硬夺了过来,嗯,帮她拿着这个,就有种扣留了人质在手的感觉,安全感多了许多。
至少,不必担心一转眼已不见她的去向,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街角吹冷风了。
林佳叹气,“你就那么肯定,你口中所诉说的那个故事的真爱姑娘,就是我外婆?在Z市,刺绣高手得有上千位,绣品的针法相似也不稀奇,在外行人眼里,刺绣作品只有好看和不好看的区别,就算是内行人要做出辨认,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事,所以啊——你要不要再多多调查,确定了之后再进行下一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