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巨掌即将落到蛮荒山脉之上的时候,远离这里无数万万里的一方海域上,此刻却晴空万里。
一叶孤舟随波逐流。
孤舟上坐着一位黑袍老人。
他手里握着一支翠绿色的竹竿,竹竿的另一头垂入幽蓝的水里,不知伸向何处。
忽然他转头向东南方向看去,目光似穿透了无尽的距离。
“真正的轮回根本不在这里。”黑袍老人轻声开口,听不出喜怒。
他蓦然伸手向着东南方向一指弹出。
立刻有一道灰芒,以不可形容的速度掠走,眨眼间便无影无踪。
“以我一缕魂魄,补你所谓的轮回。”
那灰芒,赫然便是他的一部分魂魄。
随着那道魂魄消失,黑袍老人身体蓦然一颤,双目中的光芒黯淡,连手中那翠绿的竹竿都近乎枯萎。
……
方默这时已看不到了那巨掌的轮廓,只觉得眼前无比漆黑!
终于!那巨掌落了下来。
“轰隆”!无数道惊雷炸响,蛮荒山脉之上立刻巨树断裂,河水倒流,一股毁灭一切的力量横扫。
水底的方默,不断喷出鲜血,浑身骨骼作响,他体内的那方熔炉疯狂运转。
但这根本无用,他拽着树干的那只手臂突然发出裂响,显然是骨骼已寸寸断裂。
方默立刻被卷入了疯狂搅动的河水之中。
“要死了么?”
他感觉这个时候的自己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
他的气息越来越淡,他双眼无比沉重,随时都有闭上的可能。
但方默知道,此刻闭上了双眼,恐怕就再也没有睁开的时候了。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闭上眼睛,他看着眼前无比漆黑的世界,突然很怀念灵水城的灯火通明。
他在那毁灭力量的横扫下,肉身之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随着河水猛烈的搅动,伤口被撕扯的更深,他已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的骨骼更是寸寸断裂。
终于,他坚持不住了,他闭上了双眼。
但在那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了漆黑的世界中出现了一缕灰芒。
……
……
牛家村不大,仅仅有四五十户人家,但此刻村子里到处张灯结彩,倒也颇为热闹。
更有一些农汉带着一帮孩童点燃竹子,发出暴响,以示驱逐瘟神。
一时间竹子暴响后,更有烟气缭绕。
那些孩童拍着手掌,唱着民谣,无比开心。
“牛老三,你家的饺子馅备好了没有?俺家婆娘今年多杀了两头猪,要不要来点俺家的猪肉拿回去剁肉馅?”一个双目精明的中年胖子,用手扇了扇烟气,嬉皮笑脸道。
“嘿,大壮啊!你那猪肉一斤卖三十文钱,我还不如多跑两步,去村头花二十文钱买老屠户家的!”另一个扛着锄头的黑脸汉子撇了撇嘴,皱眉说道。
“呦,恐怕来不及了,那老东西害了病,听说都快登天了,哪还有空杀猪啊!”胖子斜着眼,瞅着黑脸汉子,声音有些尖细。
“你别乌鸦嘴了,听说老屠户是为了救一个外来人,以自己的鲜血每天给那人喂两口,不然的话,他身体可结实着呢!”黑脸汉子不以为然,反驳道。
“嘘,这话不要提了,要是让村长知道,就有麻烦了!”突然那胖子手指放在嘴前,瞅瞅周围,小声说道。
提到“村长”两个字,黑脸汉子也立刻神色肃然,不敢再说了。
此刻不断有村民在点燃竹子,发出爆响,他们两人的对话在这爆竹声的掩盖下,倒也没有引起其他村民的注意。
这村中有一家篱笆院子,内屋的土炕上,躺着一个双眼紧闭的青年,他头发有些散乱,但面色红润。
他似乎已经躺在这里很久了,但此刻随着外面不断响起的爆竹声,他手指动了动,好像就要醒来了。
这青年自然便是方默。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这时候听到爆竹声,又有一丝烟气传来,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并没有死。
他挣扎着,双目缓缓的眯开了一条缝。
只见眼前有一只粗糙的手掌,还有一道红光,他立刻大惊。
“巨掌还在!”方默陡然睁开了双目,立刻坐了起来。
“你终于醒了,你在这里已经躺了快两个月了。”
方默这才注意到,眼前竟有一个人。
这个人身形消瘦,面容苍老,皮肤粗糙,眼窝凹陷,披头散发。
他的黑衣上有些深褐色的血迹,而且他的头发上也有污垢,且泛着油光。
“你手中这把断剑很重要吗?怎么一直握在手里,我曾多次想拿开它,但你似乎握的特别紧,根本拿不走。”
听见那老人说到断剑,方默这才注意到,他此刻手中还握着那把断剑,他露出苦笑,想起之前的一幕,还是无比心惊。
“原来我没死!”方默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老人,喃喃道。
“村长之前把你带回村子,就放在我家了,他说让我好生照看你。”老人神色带着惊喜,看到方默醒来,他也似乎松了一口气。
方默这才突然注意到,这个老人的手指上还有鲜血在滴落。
“你手受伤了?怎么不包扎一下?”
那老人嘿嘿一笑:“不碍事,不碍事,是我自己咬破的,这些天你不吃饭,也不吃肉,我就给你每天喂几口我的血,你果然活过来啦。”
老人随口说道,手指在他脏乱的黑衣上胡乱擦了两下。
他衣服上的血迹就是这么来的。
“什么!”方默听闻,立刻肃然起敬,翻身跳下炕头,但他突然神色痛苦。
虽然这老屠户每天给他喂血,他皮肉之伤的确是好了十之八九,但他体内还有许多骨头碎裂。
并且他丹田内的熔炉灰暗,此刻他身体内无一丝一毫的灵力。
他身形根本就站不稳,他想躬身行礼,自然也是做不到的。
看他神色痛苦,老屠户立刻急了,蹲下身下将方默扶起:“你别乱动,村长说等你醒了之后让我去喊他。”
方默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老先生的恩情让在下感激涕零,还请老先生勿怪我此刻不能行礼。”
“嘿嘿嘿,不碍事,不碍事,叫我老屠户就行,你先躺下吧,我去喊村长。”老屠户挠了挠头,摆手笑道。
“不用去喊我了。”
老屠户转头一看,又对方默呵呵笑道:“村长来了,之前就是村长带你回来的。”
方默凝神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门口含笑看着屋内。
这老者不同于老屠户的苍老,他面容上更多的是一些沧桑之感。
一身灰色衣袍,袖筒宽大,他的双目浑浊却温润,透着一股祥和宁静。
方默半靠在炕头,抱拳拱手:“两位老先生的救命之恩,在下定当涌泉相报!”
“区区小事,何需小友涌泉相报?只需记住我们牛家村,便够了。”村长摇摇头,满面笑容。
方默看着眼前慈祥的村长,以及那位满头污垢的老屠户,心里已在想着该如何报答对方。
“牛二,你先出去一下,我跟这位小友有事相说。”村长笑着看了一眼老屠户。
老屠户立刻点头,随即给方默盖上被子,对着方默咧嘴一笑,便退出了屋内,将门关上。
“老先生,您这是?”方默神色有些疑惑。
却见那老村长突然从宽大的袖筒内,取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明日就是柳月了,怎么着也得吃碗饺子吧。”村长微笑,将这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递了过去。
方默立刻恭敬接过老村长递过来的大碗。
“谢谢老先生。”
“腊月的最后一天了,柳月,一年又结束了么……”
柳月也是一月,代表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每年腊月的最后一天,风武国之人都会和亲人聚在一起,吃顿饺子,以示辞旧迎新,健康平安。
方默止不住轻叹一声。
“也不知道小晴她们现在有没有在吃饺子。”
他看着碗里那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的饺子,心中思绪万千。
老村长坐在炕头边的木凳子上,轻声开口:“小友你看这饺子如何?”
方默一怔,他看着手里的汝窑大碗,闻着那香菇和肉混合在一块的香味,这碗里的饺子和他以前在家里吃的饺子很像。
随即他说道:“有一些家里的感觉。”
老村长又道:“这饺子从何而来。”
“这是老先生赠予在下的!”方默再次说道。
却见老村长微微摇了摇头。
方默迟疑道:“这饺子是要准备食材做好之后,在水中煮熟。”
老村长点头:“那这食材从哪里来的?”
方默继续耐心回答:“自然是需要有人要去山里采些香菇再准备一些精肉。”
老村长看着他没有说话。
方默继续道:“必须要有人先在往年种下麦子,来年方可收货小麦,然后才能做成面粉,最终才能做成饺子皮。”
方默自己都一愣,似乎在这老村长的追问下,他忍不住便想把这一碗饺子中的所有由来讲清楚。
老村长忽然从另外一个袖筒中取出一个茶壶,喝了一口,那茶壶不小,看这样子,似乎要方默继续说下去。
方默也微微一笑,继续道:“但这种植小麦的过程中也需要有人去费心看护它们,最后还要冒着烈烈炎日采摘它们,然后又在磨坊做成面粉。”
“光有面粉也不行,还得去打水,听说泉水做出来的饺子皮更加香甜,那自然要费一番功夫了。”
“做成饺子皮之后,接着就是需要做饺子馅了。”
“但这饺子馅比饺子皮还要复杂一些。”方默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精芒闪烁,继续说道。
“采摘香菇自然也要趁着天色还未亮,就要去山上开始寻找,运气好了能多采一些。”
“接着就是杀猪,或者杀鸡,再取精肉和香菇剁成肉馅,加入盐巴。”
“最后才能做好饺子,但还是不能吃,还需要打水架锅,且去砍些柴火,煮熟了之后才能吃到嘴里!”
方默说到这里再次一顿,接着又说道:“饺子吃到嘴里,才有了家的感觉!”
方默恍然大悟。
吃一碗饺子,都需要这么繁琐的过程,想找到家的温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勤奋修炼啊!
这一刻,他心里的阴霾,突然少了很多。
随着烦恼尽去,他体内的“人魂”忽然间壮大了一丝。
方默自然是感觉不到,但他能感觉到丹田内的熔炉忽然转动了起来。
天地间的灵力开始缓缓向着方默体内涌来,随着灵力入体,那种坠入凡尘的感觉赫然消散。
方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的老村长,沉声道:“感谢老先生点拨!”
老村长依旧在笑,但却摇了摇头。
“那老先生说的是?”方默也怔住了。
“那并非小麦做成的面粉,而是来自通天河里的一种宝珠。”
“通天河?那是哪里?”
老村长并未回答,继续道:“那水也非泉水,而是蓝天湖的湖水。”
“饺子皮里面包着的也并非香菇和猪肉,而是……总之每种食材都非普通的食材。”
方默神色更加疑惑,老村长说的这些他从来没有听过。
“那先生的意思是这些食材更为珍贵,所需的人力和时间更加庞大?”
老村长始终在笑,但忽然大声道:“我是想说,既然你知道这饺子来之不易,小友为何不吃呢?非要等到它凉了?”
方默立刻神色露出窘迫,尴尬道:“这就吃,这就吃。”
没有筷子,方默直接拿手抓起一个饺子,塞进了嘴里。
“好香的饺子!”这饺子一口吃进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整个人都沉浸在了一种天地中的自然之美。
但随着饺子入腹,方默忽然感觉有一股暖流袭来,他手臂上碎裂的骨骼竟微微响了一声,恢复如常!!
“这!这是!”方默无比震惊,再次抓起一个饺子,一口吞了下去。
那股暖流再次袭来,他另一只手臂的上的骨骼也在轻微的响声中恢复正常。
方默神色大喜,不断抓起饺子一口吞下。
他的肋骨,椎骨,尺骨等等……不断在恢复。
感受着丹田内的熔炉运转越来越快,方默内心激动,随着最后一个饺子吃了下去,他最后一处碎裂的骨骼也恢复了。
熔炉更是转动的前所未有的快,大量的天地灵力不断涌向方默的体内。
他立刻不由自主的凝神开始用灵力在熔炉之上刻画。
一笔一笔,一道一道,方默似乎忘记了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熔炉蓦然多了一足。
熔炉转动间,方默全身的肉骨筋血更加强大。
“熔炉第二变!”
“待熔炉刻下八足,就是灵武境的巅峰境了!”约莫三天后,方默蓦然睁开双眼,他此刻不仅所有的伤势已全部恢复,更突破到了熔炉第二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