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病了。”
谢晨雯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这次回来之后，她看谢辰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痛苦。三十四五岁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纪，举止优雅仪态丰韵，眼眸中留有岁月赠与的智慧。
“晨雯，不许胡说。”
田文灵抬手拉了拉谢晨雯的胳膊，瞪了她一眼，岁月并没有对这个女人过多偏爱。皱纹爬上了眼角眉梢，色月带走了红润与清透赋予了她苍老，只有那双眼眸时岁月的赠与，安静又柔和。
“我没有胡说，父亲病了，因为他病了。”
谢晨雯挥开母亲的手，抬手指谢忱。杨越那事之后，谢晨雯看任何的亡灵都带着厌恶排斥，以往总是缠着谢忱伯伯伯伯叫个不停的小女娃也找不到了。
谢忱转身打算离开，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谢辰和谢晨雯争吵。
“哥，你又要去哪？”
见谢忱转身，谢辰的手伸了出去，从谢忱的身上穿过。他的声音很冷很低，他皱着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等不到谢忱的回答，谢辰便那样执着的盯着他。
明明五十多岁的人了，谢忱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幼时的固执。
不觉得想起很久之前，谢辰大抵是与别的小朋友不一样的。就好像，别的小朋友缠着爸妈的时候，小谢辰问过一次便抛在了脑后，不是装作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就好像，别的小朋友都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小谢辰不，再好的东西他都不想要，就好像看淡了一切。小时候，谢忱还笑过小谢辰，说他这种万物不盈于心的样子特别适合出家或者做个道士。但偏偏，小谢辰认定的却要固执很多。别的小朋友心里不开心了就哭就闹，折腾的一家人不得安宁，小谢辰不，他就那么看着你，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只是直直的盯着你，等着你去哄他。
“好了，好了，我不走。”
谢忱无奈投降，幼时又一次谢忱不想惯着他没哄他，结果等他做完当天繁多的功课之后出去，小谢辰就站在房间里保持着他离开之前的状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怎么眨眼的关系眼睛红彤彤的，也是从那之后谢忱对上他的眼神都只能无奈投降。
如此，谢辰方满意了，他皱了皱眉看谢晨雯。
“你不该将对某个人的偏见殃及到其他人身上。”
他的声音藏着几分失望，他的眼神落在谢晨雯的身上，看着女儿微红的眼眶，说出的话带着指责的意味。
“我教了你那么多，不是让你迁怒的。”
“我没有迁怒，爸，你该看看因为他你变了多少。你变得多疑，变的神经质，一有风吹草动便神情戒备，你把他当成了你的全部，我和妈呢，在你的心中我们算什么？”
谢晨雯挥开了田文灵的手，哭喊着，她的发有些散优雅早就看不见了，泪水滑落晕了妆，却大睁着眼睛看谢辰。
“他很重要，重要的让爸你时时牵挂，那你回头看过母亲吗？”
“你知道母亲顶着多少的流言蜚语跟在你身边，你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母亲的吗？他们说母亲一个女人比不过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男人，他们说母亲……”
谢晨雯哑了嗓子，后面难听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转身扑在田文灵的怀里哭。
“你和你妈一样是我的家人，我爱你们。”
“可是你更爱他。”
谢晨雯回头指责谢辰的冷漠，她指着谢忱问他。
“是不是活着的人永远比不上死人？”
那天，父女二人的谈话不欢而散，谢晨雯大吵了一家，砸了家里不少东西，离开之后，谢辰整个人好像失了精气神，好久没有缓过来。再之后，他的身体垮了，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谢忱寸步不离的跟着谢辰，他神情冷淡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出现在谢辰身后时的样子。
谢晨雯每次来看谢辰对谢忱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谢忱也习惯了在她在的时候躲了开来。
所幸，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一次争吵之后，谢辰的身子真的垮了，受不得风寒，受不得刺激，他更离不得谢忱，须得时时看到才安心。谢晨雯偷偷找了心理医生混在一堆医生之中，事后，心理医生问谢晨雯。
“谢女士，您的父亲是不是有过心理病史？”
谢晨雯无法接受的看田文灵，得到母亲一个点头，她才知道，原来父亲的病早早就有了。
呵，原来父亲早就病了。
谢晨雯笑的很大声，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妈，你当年为什么嫁给父亲？”
谢晨雯擦干了泪，看已经不再年轻的母亲，还能看到几分年少时的模样。
“因为我爱他。”
谢辰65岁的时候变离开了人世，那一天天色很好，阳光很温暖，风儿有些喧嚣。谢辰让田文灵搀着他去阳台上坐会，阳光太好了风儿太温柔，谢辰看着坐在一旁陪他的哥哥。有一瞬间好像产生了错觉，他看到哥哥变老了，脸上爬满了皱纹和老年斑，头发变得花白，挺直的被佝偻了下去。
谢辰想，真好啊，哥哥与他一样了。
那一天，谢辰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嘴角带着笑，幸福又满足。
随着谢辰的离开，谢忱被一阵风吹散，再也找寻不到。
原来的，当生者离世，亡者也会追随着他们离开。因他们而生，又因他们而亡。
谢晨雯在谢辰的葬礼上哭的声嘶力竭，好几次哭晕过去，田文灵穿了一身黑神情憔悴，两眼红肿却坚持着处理完了谢辰的身后事。
而地下，谢辰又一次拥抱到了哥哥，看着哥哥残破的鲜血淋漓的灵魂，整个人都有些崩溃。看着身边挣扎着往上要离开地狱的灵魂，他好像明白了哥哥当年是怎么离开的，而这些亡者又是怎样跟在他们生者的身后，看着他们幸福，看着他们笑。
这是代价，离开黑暗拥抱光明的代价。
谢辰拒绝了谢晨雯和田文灵的呼唤，不是忍受不了痛苦，只是有时候有的人比他爱的人更加重要。不是爱，却又比爱更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