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天空缀满了闪闪发亮的星星,想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大地沉睡,威风轻轻吹拂,旷野里偶然一两声犬吠传来,让冷清的余家医所多了一丝喧嚣。
徐国方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总算是在徐州县熬出了头,再怎么说,也是个官儿,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
徐国方不禁揉了揉额头,日子过得清淡,也该娶房媳妇了。
就在这时,只听到咕咚一声!窗子外面传来一声细响,随即一道黑色身影从窗外扑了进来。
“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你!”
那黑影一落地便拔出了剑,锋利的剑刃架在徐国的脖子上。‘
“你想干什么?”
徐国方伸出两手指轻轻推开寒光四射的剑刃,仔细打量着那黑衣人,虽然头戴乌沙,身穿黑色皂衣将浑身上下遮的严实,徐国方只是扫了一眼喉结,立马就认出,站在面前的是一名姑娘。
“再动就要了你的小命!”
那少女颤抖的手在徐国方脖颈上轻轻擦了一下,殷红的血滴顺着剑刃瞬间汇成了一道细流。
“好!好!我不动就是,你手下留情先把剑放下!”
徐国方可不敢再刺激眼前这个疯婆娘,只得躺着不动。
徐国方在剑刃的威胁之下,用被子盖住身子,那黑衣女子收起宝剑哧溜一声,钻入被窝,随即用那滚烫的身躯紧紧抱住徐国方的后背。
那如同兰花香味的少女体香透入心脾,瞬间让徐国方瘦小的心里腾起一道熊熊火焰。徐国方撑的难受,轻声问道,你想干嘛?
“闭嘴,不然要了你小命!
“咚咚咚!开门!”
一阵紧急的敲门声音忽然响起。
“谁呀?”
徐国方抬头问道。
“徐大人,我等抓捕凶徒,还请开门!”
徐国方刚想说话,就感觉后背一凉,知道被匕首顶中后腰,也不敢说什么。
“胡说八道,老子才睡下,你们就来捣乱,赶紧滚蛋。”
“徐总旗,对不住了,我亲眼见着那人往你院子跑来,弟兄们,给本总旗好好搜!”
林淼,你个狗娘养的,徐国方不由的大骂。
门被一脚踹来,一群力士在李淼带领下,举着火把,满房间里四处乱搜。
“啊——”
隔壁房间传来千秋月的惊恐叫声,徐国方大骂:“林淼,你们私闯民仔,我要去百户大人面前告你!”
“徐总旗,不要冲动!”
林淼带着人大咧咧的冲进房间,那些个力士气势汹汹,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如若无人之境。
”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实话跟你说,有刺客行刺高公公,我们是奉命前来抓捕刺客,请徐总旗还不要见怪才是!”
“嘿嘿!徐总旗,这不是你的小妾吧,嘻嘻!”
“徐总旗也嫖女人?看不出来啊!”
“嘿嘿嘿,朝廷命官公然嫖女人,你死定了!”
林淼冷笑着,目光四处看看。
“禀报大人,没有搜到!”
“不是这床上还没有搜?掀被子!”
一名力士长抬手就要掀开徐国方身下盖着的薄被。徐国方抬手就是一巴掌过去。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那力士一张脸当即肿胀起来。
“你敢打我的人?找死不是?”林淼就要发飙。
“快,保护徐总旗!”
“如此也好,林总旗慢走。”
“徐总旗,留步。”
两人相互拱拱手,保持着礼仪,这就是官场做派。哪怕有吃了对方的心思,也要笑眯眯一团和气,等对方转过身才能展露獠牙。这一套徐国方懂,颇有研究。
外面传来了张亮的声音,林淼这才带着手下退了出去。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强如民宅,图谋不轨,全部拿下!”
张亮也不客气,让手下力士全部围上。
“这不是张小旗吗?居然给姓徐的当护院来了?你还是锦衣卫吗?嗯?”林淼想从气势上压倒,谁知张亮根本就不吃那一套。
“卑职的顶头上司是徐总旗,保护上司,是卑职的职责。”
林淼气的牙根痒痒,却又无法奈何。
“大人,快,发现刺客踪迹,往那边跑了——”
一个力士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禀报。
“给老子追!”
林淼也不在纠缠这些,赶紧带队顺着那力士指引的方向,一路追了上去。
“窗外火影重重,那些人的身影越去越远,渐渐的就是一片万籁俱寂。
“喂!他们走了!你的短刀可以收起来了吧?”
徐国方低低的问了一声,好久没有回话,徐国方忍不住回过头去,借着那忽闪而逝的月亮光芒,发现那女子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惨白。
“妈耶,这女人不会是死了吧?看着好恐怖的样子!”
徐国方掌过烛灯,仔细查看那女子,牙关紧咬,现出很难受的样子。莫非她受伤了?
徐国方小心翼翼的拉开被子,忍不住的吸了一口凉气。沽沽鲜血从那女子身下涌出,已经染湿了大半个床单。看样子伤的不轻啊!徐国方轻轻的将那女子翻过身来,整个背上全是血水,一条翻卷起的肉花如同蜈蚣一般盘在背上,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徐国方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在看起来有些麻烦了。如果是在后世,这点伤口处理根本就不是问题,消毒止血麻醉缝针几分钟就能搞定!
徐国方去弄了些曼陀罗和三七药粉,将缝针以及包扎用的白布放入开水中消毒备用。
给那少女喂了曼陀罗熬出来的汤汁之后,徐国方开始他在明朝小手术。
解开那浑身是血的肚兜,在微弱烛光下,赶紧的缝针包扎。这女子流血过多,再耽搁下去估计会有生命危险。
因为麻沸散药剂稍轻,在伤口缝针的过程中,不时发出嗯呐嗯呐的呻吟,缝好那一条长长的伤口,倒上三七粉,到最后包扎完毕,已经鸡叫三更,徐国方终于抵御不了沉沉的睡意,一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的徐国方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他一睁开迷茫的双眼,便看见那少女坐在床头怒气冲冲的直瞪着自己:“我身上的衣服是不是你解的?说!你这个登徒子,居然占我便宜!”
“喂!我可是为了帮你包扎伤口哎!我可以保证在手术的过程中目不斜视,不曾占过你一丁点的便宜!!”
我的身子都被你看光了,我只能杀了你!然后自杀!
那少女扭头去寻找他那柄短刀。徐国方暗暗松了一口气,还算有先见之名,将那短刀给收起来了!不然还不得被这女人给折腾死!
第二天,当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那火辣的热量炙烤着大地,徐州的街头街尾两个赈灾点已经再次聚满的人群。
一名赈工不停的往锅下面添加柴火,另一名赈工拿起那个大木铲子在热气腾腾的大锅里搅拌着,一个米粥的清香味道在人群中飘散开来。
站在街头屋檐下观看赈灾的洪武帝,仔细观察着那些个排队的百姓人等,见他们一个个身上整齐,排在前面的人群当中甚至还有穿丝绸的,一个个衣冠楚楚,后面那些个身着破烂,端着破碗的反而被推搡到了边上,落在后面。
”陈东,你端着碗,去前面领粥,本少爷肚子饿了!”
“少爷稍等,奴才这就排队去!”
“你傻子是吧?这排队要排到猴年马月?还不快去!”
那家丁头上挨了几蜀黍,缩着头,双手抱碗,将那几个衣着褴褛满脸菜色的人等扒开,直拉拉的排到前面去了。
“哎,你怎么插队呢?”
“后来的,要排队,懂不懂?”
那些个落在后面的人不干了,一个个闹将起来。
“叫嚷什么?是不是想挨打?老子就插队了怎么着?”
那家丁白了身后那些个灾民,尽是嫌弃之色。见前面队伍之中有空隙,忙不哒的钻了进去。
那陈少爷摇着扇子,远远的落在后边,悠闲得很。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洪武帝看在眼里。
“黄老爷,这是陈侍郎的小公子,陈安。”
“哦。”
哎呦这不是马少爷?幸会幸会!”
“陈少,你来讨粥,这——”
马有才指了指人堆,不解的问道。
“现在粮食这么贵,能省点就省点呗!”
就在说话间,七八个家丁打扮的人各自端着一大海碗,一字排开。
“还愣着干嘛,排队去打粥饭!”
陈安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心说,弄这么多粥饭回去,吃的完吗?
“我跟你说,敝人家里还养了几只看门狗,这粮食疯涨,太特么的费银子了,至于这些个家丁嘛,只好让他们讨点稀饭,吃不完就喂狗了!”
洪武帝在一旁瞧的直皱眉头,这还真让那徐总旗说着了,这样的赈灾确实是要出大问题的。
“都别挤,排队!
“挤什么?大家都有份!”
“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当今户部陈侍郎的公子!“
“去你麻蛋,陈家公子就了不起呀?我们是何府的,知道不?”
“何府?能跟我家老爷比吗?一边去!”
那个去讨粥的陈府家丁,几个何府几个家丁按住手臂,狠狠的在头上敲了几黍凿,推了出去。
尼玛,欺负人是吧?陈府家丁终于忍耐不住,拿起碗冲进来狠狠进行反击,终因寡不敌众被按到在地上,好好享受了一顿手足并用的人体按摩,再次被扔了出来。
在那一阵轻蔑耻笑声中,陈府家丁连碗也扔了,双手抱头,羞惭的跑回来复命。
吆喝,何府也太拿大了,居然敢对本少爷的人动手?
陈安心里那个气啊,捋起袖子就要上前帮忙,被那马有才被拦住了,“陈少,别冲动!打架的事情,让他们去好了!哪能让陈少亲自上阵!”
马有才媚笑着,当即让自己的那群家丁上前去讨个公道,何府的那些家丁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一来二去,两群人立马开打起来,碗筷与鞋拔子乱飞,拳头与脚丫子共舞,吓得那些个排队讨粥的人等纷纷躲避,生怕惹上无妄之灾。
就在这时,只听到一声洪亮的喊声传来:锦衣卫徐总旗到!
瞬间那些个嘈杂的人群变得一片鸦雀无声。打架的两帮人也全都住了手。
“吆喝,还打起架来了?都给老子站好!”
徐国方手上提着个布袋子,径直走过来,瞅了瞅面前这些人,皱眉说道:赏他们每人两皮鞭。
身边几个力士大步走过去,高高抡起鞭子,打得那些个家丁鬼哭狼嚎的,双手抱头,在满场地乱窜。
徐国方走到那口大粥锅面前,看了看,一抬手便将那麻袋里的东西倒进锅里,顿时粥锅那热气被一片灰尘给包裹着。
目瞪口呆之下,徐国方从赈工手上拿起大勺子在锅里使劲搅和,拍拍手,这才说道:“我看你们就是吃饱了撑的,我让你们吃!”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徐总旗是来砸锅的?
“你妹的,居然往粥锅里掺沙子?”
“你还是不是人啊?这样的禽兽行为也能做得出来?”
“太不把我们这些饥民当人看了!”
人群中爆发阵阵抗议声音。就连在一旁监督的两名衙役也是呆住了,这干的叫什么事呀!得,这粥里都掺了沙子,没法吃了。
“我跟你们说,这赈灾米粥,就这样,想喝的就上来领一碗,不想喝的赶紧滚蛋!”
徐国方招了招手,示意前面的那几个人赶紧的过来领粥。
你妹的,这还能吃?那几个人心里紧张,犹犹豫豫的将碗伸过来,讨着米粥饭飞快退了出去。咯嘣咯嘣的磕牙声音时而响起,惨不忍睹的喊叫声音络绎不绝。
往日香甜可口的米粥,对于某些人来说,堪比毒药,更有甚者,喝了一口之后,端着碗,想偷偷的往地下倒掉。
这一幕自然逃不掉锦衣卫力士的眼睛,很快就被从人群里揪出来,美美享受了一顿竹鞭炒肉。
这些个灾民之中,很多是县衙官吏兵丁城里大户们的家眷。这小半袋沙子倒进粥锅去,顿时让他们中很多人失去了进食的胃口。
至于马如龙陈安,对掺了沙粒的粥饭是不屑一顾的,可是苦了那些个家丁,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端着大碗,又不敢用牙齿咀嚼,只得咬牙往喉咙里灌粥饭。这一切的牢骚和不满,自然又算在了这个骄横跋扈的徐总旗身上。
畜生啊——
“糟践粮食呢——
不吃了——
原本长而拥挤的施粥队伍,很快就走了将近一半的人。剩下的都是真正的灾民,全都是饿急了的人,他们才不管这粥里面掺了沙子,狼吞虎咽的,转眼间就将一整碗米粥喝下肚去。
“这办法很不错,值得推广。走,去那边看看去!”
洪武帝很是满意,拍了拍虞千里肩膀,一行人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