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大院。一间杂房里,墙角那张砖木垫着的木板上,躺着一个气势虚弱的老妪,一个年轻男子守候在身边,双手紧握那只满是皱纹的手,嘴上不停的喊着:娘,你坚持住,东家已经替你去找郎中去了!”
“十三,娘知道,这病治不好的,你不要再浪费钱了!娘就一个心愿,闭眼之前看到你成个家,就死尔瞑目了!”
“娘,徐州城里良工甚多,一定会有郎中能够治好娘的病!”
那个叫燕十三的男子,眼中含泪不甘心的说道。
不一会,何府管家领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背着个黑色药箱,匆匆走了进来。
“十三兄弟,这位可是保和堂最负有盛名的陈良工,赶紧的让他给你娘看看吧!”
老者放下药箱,伸出二指,搭在老妪脉搏上探了会,又用手指顶开嘴唇,查看了舌苔,这才缓缓说道:“这病拖的有些久了,我先开两幅药看看吧。
老者拿起笔墨,笔舞银蛇,开出了药方子,让少年立即去抓药。
何管家一声不吭的那药方子拿过去,递给旁边站着的家丁,“赶紧的去抓药来,回来去柜台找老夫报账就行!”
吃了药之后的老妪,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在燕十三的搀扶下能够起身走上几步。
“好人呐,要不是这何府小姐大仁大义,又给安排食宿,还给找来郎中给为娘看病,恐怕为娘这把老骨头,早就化作黄土了,儿啊,这份恩情可要好好报答人家!”
“娘,你放心吧,儿现在何小姐的酒楼里干活,就是想报答她的大恩大德。”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何管家的说话声音,
“十三兄弟,何小姐唤你赶紧去酒楼,有事找你商量!”
“儿啊,你赶紧去吧,可别误了何小姐的大事,娘身体好了许多,不要你在身边伺候了!”
“那儿子忙去了!”
燕十三将老母扶上床歇息,急急随着管家去了。
“看到没,那人姓徐,是锦衣卫的总旗,平日里无恶不作,强抢名女,欺行霸市,坏事做绝,就是何老员外,何小姐的父亲。也是被此人给活活气死的!”
何府管家手指向窗外,那徐国方的身影,说道动情处,用袖子轻轻擦拭眼角。
“这样的人渣,难道朝堂里的大官儿不管的吗?”
燕十三愤愤然的握紧了拳头。
“哎呦,十三兄弟,你可不知道,如今这官官相护,老百姓可是有冤屈都没地方说去,难啊!”
何管家见燕十三不说话了,压低声音说道:“我家小姐想请你帮个忙,将他身上的那块令牌弄过来,这样就有办法置这小子于死地!”
“可是——我已经在我娘面前跪下发誓,再不干偷窃这一行营生,这事我真做不来!”
见燕十三摇头拒绝,何管家的脸色就变得难堪了,“十三兄弟,你说我家小姐不曾亏待于你吧?现在要你帮一个小忙,你就推三阻四的,你说你对得起我家小姐吗?”
“可是我——”
“别可是了,我家小姐还说了,只要你能出手帮忙,她另外再送你二十两纹银,让你请最好的郎中,把你娘的病治好!”
燕十三犹豫半晌,说道:“好吧,为了报答何小姐的大恩,十三豁出去了!”
眼见着,临近中午,徐国方与郎哥两人随意走进了路旁的一家酒楼。
这回香楼,看着生意不太好啊,这里面都没人!“
徐国方在店里四处看看,说道。
现在城里可是缺粮的紧,上酒楼吃饭的少了许多,一天到晚也见不到几个客人。
两人选了靠边的座位坐下,郎哥一拍着桌子:小二,麻利些,赶紧的上酒上菜!
正靠在桌前打着瞌睡的店小二,见有人进店吃饭,急忙跑过来,习惯性的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当他看到面前坐着的居然是长年混迹街头的小乞丐头,不由的张大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半天,那小二才说出一句话来:白郎?是你?
“盛保,不认识我了是不?赶紧的把好酒好菜端来!今天我要陪我大哥喝上几杯!”
好嘞!两位稍等!
店小二盛保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盛保是个好人。当初我带着那帮小兄弟上街乞讨,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是盛保偷偷的给我们留些残羹剩饭,我们这些兄弟才挺了过来。”白郎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我懂了,为什么对面那家你不去,非要拉着我来这里,原来是你有私心!”
徐国方看看这回香楼,心说,这两家酒楼的生意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对面那家好再来,生意好的不得了,吃饭的人都排成了长队,这回香楼一个客人都没有,用不了几天,恐怕要关门大吉了。
“酱猪耳朵一盘,花生一叠。杏花酒一壶。”
店小二麻利的将酒菜端上桌,白郎一把抓住小二盛保的手,“坐下来陪我们喝一杯!”
“不行,酒楼生意不好,老板娘正愁眉苦展茶饭不思,我要是坐在这里陪你们喝酒,还不让我卷铺盖滚蛋啊?”
“要不让你们老板娘过来,陪我们喝一杯?说不定,有我大哥在,一定有办法能让你的酒楼起死回生!”
“真的?”
盛保将信将疑,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立马去请老板娘去了。不一会,从后面走过来一个年约三十的中年女子,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眼神有些忧郁。
“两位客官,奴家就是这酒楼的东家,罗氏。不会唤奴过来所为何事?”
那女子低低的施了个万福。
“我大哥说,让你的伙计坐下来,陪我们喝杯酒。我大哥可是官场上的人物,就这就一条街,全归我大哥管。”
这位少年莫非是徐总旗?那女子怔怔的看了徐国方一眼,惊讶的问道。
“这经营酒店,无非是留住老食客,吸引新食客。可以从菜系的花样以及采取各种拉客以及促销手段入手,具体的做法很多,一下子也说不完,来来来,喝酒吃菜!”
那罗氏在一旁听的不由心里一动,这少年一句话说到问题的点子上了,他说的这些观点很新颖,菜系?这个好像能听懂,不过这促销又是何物?
“盛保,你就陪好你的朋友,要添什么菜,尽管和奴家说!”
有了罗氏的同意,盛宝也放开了膀子,坐下来,三人推杯换盏,从中午一直喝到傍晚。
三人喝了几壶寡淡的酒,吃了几盘让人久吃不厌的酱猪耳朵肉,然后跪在胡凳上,耳边聆听着街道对面酒楼里,陪酒侍女那靡靡的调戏声音,还有那些拉弹艺人咿咿呀呀尖细唱腔,酒肆敞开的大门外,那悠闲而来又悠闲而去的行人,以及那停满街道的车马。
“对面酒楼是谁家的?生意挺火的哈!”
徐国方打着酒嗝,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去。
“大哥,那好再来酒楼是何主簿家的,不过现在是他侄女何曼殊在经营。”
何主簿?这家伙挺有钱的哈,又是酒楼又是粮店的。
说起何善人这个女儿,盛保就恨的牙根痒痒。都是因为她,将回香楼的生意全给抢走了。
”这位公子,你方才说的促销,又是何物?”
那罗氏找着机会,向徐国方打听经营秘方。
“这么说吧,你店里的牛肉酱,五十文一碟,在特定的时间,你卖四十文一叠,这就是促销。”徐国方做了一个很简单的比方。“那样不是亏了吗?”
“你看着是卖亏了,其实不然。我再打个比方,还是五十文一碟的牛肉酱,你一天只能卖二十碟,纯赚五百文钱,你卖四十文一碟,一天卖了四十碟,你算算能纯赚多少?”
罗氏似乎有些听懂了,掰着手指头坐在椅子上开始算账。咿?这促销之后,居然比先前还要赚的多?是不是我算错了?罗氏再算了一次,结果还是如此。
“你想啊,人家来你的酒楼吃饭,总不会只点一个菜吧?还有酒水呢?”
徐国方这一说,罗氏已经全然懂了。趁着酒劲,徐国方将后世的那些个经营模式简略的和罗氏说了遍,虽然没有怎么听懂,但是非常让她震撼,没想到,徐大人如此擅长酒店管理。要是回香楼能有徐大人的照顾,说不定能将那好再来酒家给打压下去,罗氏拿定主意,当即弯腰朝徐国方徐徐下拜:民妇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徐大人帮忙让回香楼起死回生,酬金绝不会亏待徐大人!”
“这个恐怕不行。我很忙。”
徐国方婉言谢绝。
“徐大人别急着拒绝,奴家只是想请徐大人能传授经营之术,每月定时给大人丰厚薪金。”
“这个,倒是可以接受。”有外快不赚,那不是傻子?
酒店培训之类的工作,一个月也就三两天时间,轻松,一个月薪水也高,徐国方没有理由拒绝。
这一桌酒菜钱,罗氏死活不受,说是给徐国方的接风酒,徐国方见推辞不下,只得作罢。
走出回香楼。醉眼朦胧的街道,二三只呆头呆脑的麻雀蹲在树梢,忽然受到惊吓,扑棱展翅,从一颗树上,落到另一棵树上,互相追逐。
夕阳西下,残云如席,卷起这临县的烟尘喧哗。徐国方与白郎勾肩搭背走在大街上,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在后面悄悄跟随。
无意中,那年轻男子跑过来,呯的与徐国方碰撞了一下肩膀。
“对不起,没撞伤你吧?”
年轻男子连连朝徐国方道歉。
“我没事,你走吧。”
徐国方酒意上来,等那年轻男子走后,居然唱起了歌来,这又往前走了几步,“哇——”的一声,一大股腥臭味道从喉咙里吐出。吐了个昏天黑地,一踏糊涂,连苦胆水都呕出来了。
老大,你没事吧,走,我们回家!
郎哥拍着徐国方后背,如同基友一般,往余家医所走去。
“何姐,你要的东西,给你弄来了!”
燕十三手上拿着一块黄色牌子,交到何曼殊手上。
“好!多谢十三兄弟出手相助!”何曼殊仔细查看了那令牌,见无误之后,这才让管家拿出二十两纹银酬谢,并放了燕十三一个月的假,让他专心照顾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