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建国赶来的时候，羊肉汤正好上来，清清爽爽的热汤上头盖着翠绿的香菜，安建国端起来喝了一口，长长吐了口气。
“冷死我了。”
楚婕还奇怪呢：“你去寄包裹怎么去这么久？”
安建国四处看看，见没人注意这头，低声道：“我去黑市看了看。”
楚婕都想叹气：“你要上那里买什么？我手里各样的票都有，先去供销社看看，买不到再上黑市去看呀。”
安建国又喝了口羊汤，放下碗时揉着冻木了的脸颊。
“没买什么东西，就去看看。我现在……说起来也是吃这碗饭嘛，就想看看峰阳的黑市现在啥情况。”
纪东方顿时来了兴趣：“你观察到什么了？”
“我看着风气怕是松动不少，以前黑市里的人个个都竖着耳朵，随时要跑路的架势。现在看上去好像没那么紧张了。至少我看了那么久，也没买什么东西，要是换了以前，怕是早被人盯上了，现在大家没那么敏感了。”
楚婕便笑，说起来，纪东方和黑桃九的相识，就是因为到黑市上给楚婕捣鼓牛肉，叫人误以为是什么“微服私访”的“同志”，这才搭上线的。
纪东方也想起来这茬，笑道：“你要是感兴趣，我回头带你跟这头的九哥认识一下。”
安建国放下了碗：“真的？”
那有什么好哄你的？
“就是介绍你认识，你了解一下他们的运作和经验。倒不是说就叫你跟着干，他们是敢走在时代前面的，可也是能为了利益冒险的，你把握个度。”
纪东方是希望安建国能够历练出来，过几年形势好了，进可攻退可守。
安建国说是“黑市老炮”，可都是自产自销单打独斗，并不算真正进入到这个世界里。他还真有兴趣探探里头的水有多深。
纪东方忙摆摆手：“深水危险，知道他们的运作模式、学习他们的眼光和手段即可。有些东西，反而要离得远点。有些秘密有害甚至要命，你是要走正道的人，没必要脏了自己的眼睛。”
姐夫的话，安建国是很愿意听的。两个人就定下来过完年去拜访黑桃九的事情，一旁的楚婕时不时看眼国营饭店的门口，眉头渐渐皱起来。
“这个青松，不会是掉厕所了吧？怎么大半天了都没见回来？”
小崽子们捂着脸笑得促狭，我们青松哥哥那么厉害的人，要是还能掉厕所里去，那还了得？
再说了，哥哥根本就不是上厕所去的呀！
安宁宁忍着笑，安抚楚婕：“哥哥难得来一趟县城，说不定看到哪里热闹，过去看了。放心，丢不了的。”
楚婕想想，也是，说起来青松也是个中二少年，换了她那个时代，这个年纪的孩子生活简直不能再丰富多彩：网游、手游、街舞、溜冰、篮球、各种各样的兴趣班，可青松一天到晚除了学习就是上工，难得来一趟县城，说不定正在放飞自我呢。
她就和服务员说了一声，青松那份羊汤先不要盛出来，别一会儿凉了，那有什么喝头？
安平眼转子转了转，手肘捅捅姐姐的，跟楚婕请示。
“娘，我们去找找哥哥吧？”
安宁宁也眼睛亮晶晶看过来，可以吗？我不太放心，想替哥哥把关。
而安生，安生正专心致志舀着碗里的羊肉和羊杂吃，已经达到了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别说青松哥哥了，就算现在要去找的是什么超级英雄、大侠客，他也没有丝毫的兴趣。
楚婕不太愿意，他们姐弟还是小屁孩呢，这要是出去叫拐子抱走了，那算谁的？
纪东方叹口气，温柔对宁宁道：“那你能保护好弟弟吗？”
安宁宁认真想了想，看安平，平狗坚定点点头：姐姐，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我还能保护你呢！
纪东方就应了：“那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哦。”
姐弟俩就跳起来往外跑，安生满嘴的肉，完全搞不清状况：咦咦咦，他们怎么不吃就走了？那……我是不是要替他们吃掉他们那份？毕竟，不能浪费粮食嘛！
楚婕有点不放心，纪东方就把安生留给安建国，他们两口子远远缀在姐弟俩后头。
“阿婕，他们慢慢长大了，总要慢慢学会独自面对这个社会，你不能一辈子陪在他们身边做保护伞的。”
楚婕呼口气，其实她也知道啊。
“我在宁宁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和同学们参加出国游学旅行了。那时候口语磕磕绊绊的，就敢一个人出去买东西，因为免税嘛，恨不得把所有的压岁钱都花光，买了喜欢的手办，给妈妈买了化妆品，还给我老爸买了一条领带和一瓶香水。回到酒店的时候，老师都快要急疯了，说要是把我丢了，她只能自杀谢罪。”
纪东方微微笑着，想象着那时候的楚婕，一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世界算什么？还不是要乖乖等我征服？
“后来我再和爸妈出去玩的时候，我老爸佛系得很，我们想看的景点不一致，他还好意思说什么‘那你自己去看歌剧吧，我和你妈要去喂鸽子’，气得我七窍生烟，问他‘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楚婕自己说起来都觉得好笑，又有点心酸。
“我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其实更像是那个做好准备自杀谢罪的老师。从前双胞胎被人拐走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说是五雷轰顶都不为过。我就觉得，自己占了原主的身体，如果再把人家的孩子弄丢了，那我真的，不配在这副身体里活着。”
大概也是这样，找回双胞胎以后，她多少有点创伤后应激综合症，平时在村里生活不觉得，一旦带着小崽子们出门，这一点就格外明显。
“你是不知道，之前我们去京城的时候，我都想过要拿绳索把小崽子们和我还有建国、爹系在一起……”
纪东方失笑，捏捏她放到他口袋里的手：“你就是他们的母亲，再担心都是正常的。不过啊，再担心，还是要慢慢学着放手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