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涣没大没小地搭着赵誉的肩膀，小声说道：“杜毓他们杀了鸿云寨里头的人！山寨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可是他们怎么让赵烝跑了呢？”
赵誉点了点头，鸿云寨规矩是血债血偿。难怪姜婉抗旨不交出赵烝，是为了处死他。
“杜毓的目的应该是挑起金昭两国的战争，顺着他们的所给的条件查下去，会查到梁重九金人奸细的身份，继而暴露他们的身份，金昭大战一触即发。”姜涣说道。“而他们潜伏在大昭八年之久，又渗透了大昭的各个角落，可以说是拿捏住了大昭的命门。里应外合，想想都觉得可怕。”
姜涣回想起那一只仿制的箭矢，应该是他们按照御林军的箭矢打造的，连这个都知道，无不令人胆寒。
“而他们的计划却被我搅黄了。但可以顺势闹大，只要惹恼大昭，继而向大金开战便好了，可是他们却选择调虎离山，趁机逃跑，还运走了一批东西。”姜涣掏出了四个钱，扔在烧饼摊上，“来两烧饼。”
他奔波了一夜又累又饿，途径这家烧饼摊再也按捺不住肚子里的馋虫。
老板麻利地装了两个烧饼，油脂足，芝麻香，馅料用初春鲜菜的嫩芽，加上芝麻香菇，姜涣咬一口，什么疲倦都抛掷九霄之外了。
赵誉咬着饼，想起了那段四处奔走唱戏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可是他最自在的一段日子。
“想起跟我走南闯北的苦日子了，心里是不是在琢磨着秋后算账。”姜涣打趣说道。“自古无情都是帝王家呀。”
赵誉给了姜涣一肘子，“知道最好，京城是我的地盘，警告你，别乱来。”
“我可以，可是有人不见得了。”姜涣又将话题扯回来。“那个神秘人。”
赵誉脸色一沉，“什么神秘人。”
姜涣觉得奇怪，“老黑说城里暗藏一个神秘人，好像专门针对杜毓的，那一夜杜毓还运送了一批东西出城，神秘人也随着她出城了。你的眼线没有发现吗？”
赵誉摇了摇头。
他的眼线遍布京城，却不知当夜杜毓运送了一批东西出城？“东西应该是藏在马车里，躲过了我的眼线。”
“纵使被我撞破了计划，也没理由仓皇逃走，应该是那个人，他们不得不撤离。”姜涣说道。“杜毓计划屡遭阻拦，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在其中掺和一脚”
赵誉点了点头，“杜毓去鸿云寨，除了赵烝自己的私心，还是为了找帮手了。这一批神秘人不好对付。”
姜涣捋着下巴，“可是究竟是谁呢？和我们立场相对，却毫无冲突。他们运送出去的东西是什么呢？”
“其实即使他们的计划得逞了，大昭也不会对大金出兵。”赵誉说道。“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姜涣不解，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打回去吗？
“你觉得荒唐，我觉得不奇怪。”赵誉信步走在京城宽阔的大街上，背后万丈金光从雄伟的大门照射进来，拉长了他的的身影，旭日高升，市声鼎沸。
食铺里头的水汽弥散在大街上来，食客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等着朝食，说着闲话，商贩整点货物，小贩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勾栏内的歌女歇了嗓子，迷茫地望着朝阳，梧桐巷的士族门阀才刚刚从彻夜的欢愉之中脱身，此时才合上眼睛睡去
这样热闹，鲜活，又奢靡的大昭实在难以抵挡金人的铁蹄。
“不是不打，是打不了。”赵誉愁眉不展，大昭的情况和实力他最是了解不过。“国库空虚，大昭重文轻武，虽说有关汉秋这等强将，可是寡不敌众，更别提朝堂内也有不愿起祸事的大臣。”
姜涣一针见血，“就是弱呗。”
赵誉没法反驳，大昭群臣懦弱，国库银钱薄弱，军队战力软弱，平民百姓嫩弱，国力疲弱，实在无法扛起这一场战事。若是赵誉一意孤行，劳民伤财不说，必导致君民二心，叛逆四起，外忧内患，大昭危矣。
“其实若是金人真的南下了，也不一定拿下大昭。”姜涣说道。“虽说大昭国力衰弱，可是地域广阔，金人一时半刻拿不下来，而再迟钝也回过神来打过去了。最坏的情况便是失去部分的领土。”
赵誉愁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定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我看到不尽然。”姜涣望着前头风中的旌旗，“不然便不会有那个神秘人出来坏他们的事了！”
说话间来到了刘记面摊，和庞几人围坐一起，一个中年的男子正好走出来。赵誉吩咐管木齐在原地候命。和姜涣朝面摊走去。
“来两碗面。”姜涣坐在和庞旁桌上，支起一脚踩在一旁的椅子上，“我姐呢？杜毓杀了山寨里的人是怎么回事？集结这么多人手是干什么？”
和庞说起了那一日的事情。
那一日赵烝来到了鸿云寨，扬言要见姜婉，姜婉便觉得奇怪，赵烝一不报身家姓名，二不报此行目的，姜婉以为是来找茬，便将人绑了。
赵烝也是头一遭遇上这等情况，连忙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来历，却没有打消姜婉的疑心。几人不远万里，兴师动众就为了告知一个真相。这个赵烝和葛家有什么渊源吗？若真的有渊源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直到赵烝说出了葛臧被冤一事的真相姜婉明白了。
“他嘴上说合作，实际上以报仇为理由让我姐为他所用，赵烝这个算盘打得真好。”姜涣恍然道，“你们没有收到我的信吗？他这么会有我姐的亲笔信？”
“我们还觉得奇怪呢？你们怎么没有受到我们的信？”和庞反问道。
赵誉忽然想到一事，“我听说，金人惯会训练鹰隼为他们所用，会不会是利用鹰隼将信鸽截下来了。”
“八层了，截了双方的信件，偷天换日，拿假的信件出来蒙蔽我。”姜涣明白赵烝那一份亲笔信是如何而来的。“那后来呢？”
“他趁着看守不备，趁机杀了人跑了。”和庞说道。“而此时，你们那什么冷骁突然让我们交出赵烝。”
姜婉一看事情和朝堂扯上了关系定然不简单，可她没有接到京城的传书，以防其中有诈，便修书一封送往京城，三日没有回信，八层是京城出问题了。
姜婉稍加打听，杜毓和赵烝在京城的所做作为便一清二楚了。立即召集了人手，天涯海角追杀杜毓。
说道此处，和庞看向一旁的赵誉，“虽说杜毓梁育是金人，赵烝又是钦犯，可是他杀了鸿云寨的人是事实，我们必须带走他，得死去的弟兄一个交代。”
“可以！”姜涣替赵誉做决定了。继而转头在赵誉耳旁说道：“山寨里头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你成日提防他不如交给山寨里的人去帮你解决后患。你若担心杜毓半路逃跑，砍了脑袋送回去也是一样的。”
赵誉看了姜涣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那我姐呢？”
和庞：“在追查杜毓的途中，发现了他们再秘密将一批东西运往北疆，此外还有一批人再追杀他们。”
“那一批东西是什么？”姜涣隐约抓到了重点，“追杀他们那一批人是谁。”
“大当家没回来我们也不知道。”和庞说道。“我们的任务便是抓拿杜毓。”
姜涣不满问道：“你们抓拿杜毓，那你们抓拿我们做什么？”
提及此事，和庞愤懑地看向赵誉，“官家下了海捕文书，大当家的说要和赵小驴算账！二当家不加以劝阻，一同绑了。”
赵誉一听到算账二字，想起姜婉手里的长刀，不由得一惊，愤懑地看向姜涣，这都是这死狗出的主意。“回去就撤。”
老刘上了二碗面汤，姜涣刚动筷子，管木齐便朝赵誉走来，低声道：“皇上，于老和赵炫都来了，请您回宫。”
赵誉看了姜涣一眼，姜涣无奈地放下筷子，这面算是吃不成了。
御林卫严阵以待，守在御书房外头。姜涣蹲在外头，望着头顶明黄的斗拱飞檐。御书房内，众人一字排开，依次是殷王赵炫，右相岑杉，大学士于思堂，还有几位尚书大人，冷骁，管木齐，刑部和大理寺诸位侍郎少卿，众星环绕般簇拥着中间失而复得的玉玺和赵誉。
自打皇上遇刺被抓之后，皇宫里乱成了一团，好在岑杉和于思堂手腕过硬，将此事压下来，传令三军全城抓拿逆贼。
一夜惊险，赵誉总算是安然无恙归来，不仅如此，身旁居然还跟着全国缉拿的逆贼姜涣。二人气氛融洽，不似有深仇大恨的死对头。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所以，既想上前抓拿，可是赵誉又在其身旁，恐伤及龙体，最后莫玟站出来解释了前因后果，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皇上的一出大戏。
赵誉简单交代了几句事情来龙去脉，安抚了诸位大臣。诸事闲杂人等走后，便是留下了殷王，岑杉，管木齐。莫玟以及姜涣。
“杜毓的眼线呢？”
管木齐拱手回禀，“启禀皇上，尽数抓拿归案了。查封了大大小小十余处联络点。”
管木齐仍记得推开联络点时，那漫天文书信札所带给他的震惊与错愕，杜毓的眼线几乎遍布了整个京城，不知往大金王朝传递了多少机密。整个大昭王朝恐怕都被他们摸透了。
这一点赵誉何曾不明白呢？
赵誉眉头紧锁，岑杉瞧出了赵誉心中的担忧，立即进言道：“皇上为今之计，修书诃责大金，以正我大昭天威。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派出暗探刺探大金的动向。”
岑杉没提动兵一事，众人心照不宣，万不得已，不动兵刃。
这话说得简单，可是大昭之内并无这等人手。深入大金之内不仅要丰富的见识，灵机善变的头脑还有过人的身手，这满朝皆是舞文弄墨的书呆子实在是难当大任。而且需要大量的前期准备和时间。
大昭选择息事宁人，可是大金不怎么想。怕是想要趁热打铁，一举南下。
赵誉看向了姜涣，“不离以为呢？”
赵誉当众喊了姜涣的字，众人也不约而同望向沉默不言的姜涣。
姜涣一进门，目光便黏在玉玺上，听到赵誉的呼喊才回过神来，揉了揉胸口，“这事呀，不急。先审问完了杜毓还有李柏，再细统他们究竟知道了多少机密。”
“只怕到那时金人已经挥师南下了。”赵炫说道。
“没事，有人替我们拦着他们，杀不过来。”姜涣仍在端详着玉玺，“再说了，杜毓在我们手里，还怕问不出什么吗？届时反客为主，化守为攻。唯一要注意的便是边关，至于要不要派人前去，可以有，但是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我们想到的，对方也能想到。而且……”
“而且什么……”
姜涣看了一眼赵誉，脸上浮现少许犹豫，赵誉说道：“但说无妨。”
“这可是皇上说的！”姜涣底气硬了几分，“我怀疑这个玉玺，恐怕也是假的。”
众人一惊！难不成还有杜毓的余党在逃？
莫玟问道：“从何处看出来。”
“我曾见过一些赝品可以仿制和真品一模一样，甚是有过而不及。”姜涣端起了玉玺，对着外头的日光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做工造型，雕刻的粗细，俱是精美绝伦，姜涣感叹一声，“真乃是精品。”
莫玟不禁问道：“那是真是假？”
“假的！”姜涣又将玉玺放回去了，“太精细了。就拿上头龙须来说，根根精细，活灵活现。唯一能做到这一点必是出自苏州的苗家，他家的刀工一绝。但是武帝开朝初期，苗家还不知在何处呢？而且武帝当初是找了一位军中一位擅长做玉雕的武将来雕刻的。对吧，皇上。”
皇上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武帝粗狂大气，登基前一夜发现玉玺不符合他心意，于是便自己画图样，让身旁一位善于做玉器的裨将雕刻，完成之后颇感自豪，只觉得这样的玉玺才配得上他一身豪气。
“难不成他们还留有后手吗？”莫玟蓦然想到了不知所踪的赵烝，“会不会被赵烝换走了，他可是见过玉玺的。”
这也不是不无道理，“可还是不可能。对杜毓来说玉玺如命，这等重要的东西绝对不会交付在赵烝手里。赵烝或许早知道玉玺是假的，可是他未曾说出，他们本就是相互利用的一丘之貉罢了。”
“杜毓，杜毓一定知道玉玺的下落”岑杉立即向赵誉请命，立即提审杜毓。
“没必要了。杜毓一定无法想到他们上元节偷走的玉玺实际上是假的，真正的玉玺，”姜涣说道此处，望向赵誉，“真正的玉玺，还在皇上的手里吧！”
苗家的人只为为皇室效力，杜毓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苗家人为他雕刻玉玺。
这一番话在狭小的御书房内炸开，众人心中百转千回，各怀心事，独自细细品味背后隐藏的深意。
赵誉在姜涣的目光之中缓缓点了点头。他能够瞒得了所有人，唯独瞒不了姜涣，反之亦然。他一手按在玉玺上，“不错。这是假的。”
说着从椅子底下掏出了一个黄布包裹的东西，里头才是真正的玉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