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小漫听出这声音了，就是他将她带到京城里来了。“你怎么在这里？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姜涣不答，拎着小漫的衣领跳下屋檐，小漫以为她摔在地上了，紧忙闭眼。谁知双脚稳稳地踩在地上没有摔成狗啃泥。
姜涣轻笑一声。“大金使节为什么要抓你，你偷了人家的东西？”
“要你管！”小漫甩开姜涣的手，和姜涣拉开了距离。
姜涣：“老实说。”
小漫不理，转头走人。
“你敢出这一条巷子我就告诉大金使节团你在这里。”姜涣倚在墙壁上，“在京城你逃不了，就算躲在夹缝里我也一样能够找到你！”
“你！”小漫回头怒瞪着姜涣，眼睛一转，拿捏住了姜涣的弱点，“你想知道乔仙亭的事情吗？”
“我今天不想，也不想听你说。”姜涣已经从莫玟那一头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也对这女贼又了少许的了解。“数三声。一。”
“我就偏不信！”小漫冲出了小巷子，往人群聚集的方向跑去。
原地的姜涣叹了一口气，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小乞丐上前，姜涣付了五个钱，小乞丐心领神会。
小漫边跑边回头看，专门找人多路况复杂之地，边走边停，时不时变换路线，甚至找了一身破衣裳伪装自己，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即便她的阿母站在她面前都认不出她。京城这么大，她就不信那个混球能够找到她！
跑了约摸半个时辰，小漫体力不支停了下来，蹲在一间药铺的门口休息片刻，风中夹着肉香，她腹中咕咕直叫，那买烧饼的人也回家了。
她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天空湛蓝纯净，皓月当空，姣白又明圆，却是清冷又孤独。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
小漫转头看去，是一个落魄失意的穷酸书生，家中揭不开锅，也点不起油灯，只有到外头享受这孤月，自吟诗词，聊以释怀。
洛阳花，梁园月，好花须买，皓月须赊。
花倚栏干看烂熳开，月曾把酒问团圆夜。……
小漫跟上了一句：“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
“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张鸣善《普天乐·永世》
小漫猛然转头去，姜涣倚在柱子旁，他穿着绛色的锦袍，袖口用赤红的丝线绣了花纹，看上去像白虎的图案，称得人精神潇洒，眼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特有的中原男子的五官，可是却无京城男人那股书匠气，是坚定果决的英气。
小漫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你…你..你是那个军官？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小漫认得他的声音，可是样子却对不上，她仔细回想这一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甭管我是怎么知道。”姜涣说道。“在你面前只有一条路，去大使馆赔罪，偷了什么东西，原数奉还。”
“我没偷东西。”
“那他们为什么追你！”姜涣问道。
“冲撞了他。”
“那我更要带你去了，大金在我大昭乃是贵客，你冲撞了贵宾，自然上门赔罪了。”姜涣揪起了她的胳膊，小漫张口就朝姜涣手臂要去。
姜涣眼疾手快，塞了一个东西进她嘴里。再将她手拧在了背后，抽出一旁的绳子将双手困了一个结实。
小漫不服气，抬脚就踹，姜涣手指一弹，点中了她腿上的穴位，顿时半身酥麻。就如同莫玟所说的小漫斗不过姜涣。
小漫曾听说过中原的功夫，能够千里之外取人人头，今日算是遇上劲敌了，都说大昭的男人比山里的狐狸还狡猾，这一点果然不错，她心念急转，道：“我拿一个秘密和你交换。”
“我现在不想听你的秘密。”姜涣招来了两个小乞丐，“架着她去大金使节馆。”
“这很重要！”小漫说道。“你不听你会后悔的！”
姜涣不理，继续朝前走。
小漫心念急转，脱口道：“大昭和大金联姻，你们可曾想到和亲的公主是假！你们都被骗了，傻子！”
姜涣蓦然止步，微微侧过头，“你说什么？”
小漫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模样，姜涣上钩了。“公主是假的！”
姜涣挥了挥手，示意两位乞丐让开，乞丐识趣地跑到了一旁晒月亮，姜涣低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给我一笔钱，还有身份文书”小漫立即亮出了自己的条件，这对她来说最有用的东西。“给我这两样东西，我就告诉你所有的一切！不然……”
她冷笑了几声，“大昭的皇帝娶了一个假公主，传出去，你说会这么样！”
他知道大昭的男人素来爱面子，若是日后大昭和大金联婚，却被人甩了一道，这让大昭皇帝的颜面往何处放。
姜涣眉头微微皱起，小漫知道他抓到了姜涣的死穴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姜涣沉思片刻，又将那俩晒月亮的家伙叫回来了。“带她去刘记面馆。”
已经是二更时分，面摊里稀稀疏疏几个人，一张桌子一个人，一碗烧肉面一壶酒。姜涣将小漫带到楼上关着，姜涣叼了蒸饼坐在柜台前啃着，不一会莫玟便来了。
姜涣喝了一口炖得奶白的羊肉汤，转头问道：“那几个大汉子怎么样了。”
大汉子便是金人代称。老板算着账，随口道“人还没有回来。要吃这锅肉还得等一等。”
这是暗语，意思是打探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
姜涣指了指上楼，这些私话还是关起房门来说。“那丫头在隔壁。”
“我总觉得她没有说实话。”莫玟道。“就让人跟着她。”
姜涣：“何止没说实话，还知道不少事情，比如她知道公主是假的。”
莫玟惊愕道：“她怎么知道公主是假的，除非她也是使节团中的一员。”
“听她的口音是金人。”姜涣说道。“而金人也在找她。”
“知道这等要命的秘密，金人不会留她活口的。”莫玟说道。“她去大金使节团做什么？打探消息？”
“极有可能，她应该是在入城前，就逃出去了，一直潜伏在乔仙亭附近，偷路过书生或者行人的干粮和银钱。”
莫玟觉得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解开所有秘密的关键，或许就在小漫的身上。
姜涣吃完了羊汤，身子暖和了起来，“去问问她。”
推开门，小漫面前的碗已经空了，那两个烧饼也被她拆分进肚，吃饱喝足就开始秋后算账了。
“吃好了。”姜涣用脚勾开跟前的椅子，坐下来直视这小漫。“叫什么名字”
小漫依旧道：“小漫。”
姜涣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我方才遣人大金使节馆问过了，公主是真的。”
他才没去，只不过诈一诈这贼妮子。
小漫冷笑了一声，觉得十分可笑。果然没有看穿姜涣的伎俩。
姜涣听出笑声里头嘲讽，“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公主是假的。”
小漫道：“给我一笔钱和身份文书。”
“拿钱和文书做什么？想去哪里？”姜涣问道。
小漫不答，死咬着这个点：“钱和文书，不然你就永远都不知知道。”
“不如我们来做一个设想，公主是假，你觉得大金会将这么秘密公之于众吗？而且大金和大昭还没有打算联姻。哪怕皇上寿宴上站着一个假公主又何如，只要寿宴顺利进行，有何必在乎真假呢？”
小漫再一次冷笑了几声，“你官小，恐怕连皇帝的面都不曾常见。实话告诉你吧，大金和大昭已经联姻了。你们不是有一条名为‘欺君之罪’的罪名吗？他能够容忍大金欺瞒他吗？”
莫玟听到前半句不禁笑出声来，这丫头若是知道姜涣在赵誉是何等人，会将今日这番话吃进去的。可是后半句让他眉头一凝，大金和大昭其实还未联姻，金人的意思一直游离不定，来大昭这么久了也还正式提出联姻的事情。这小漫怎么知道大昭和大金已经联姻了？
姜涣自嘲笑道：“我官是小，孤陋寡闻，让阁下见笑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呢？”
莫玟看向小漫，小漫狡黠地笑道：“想知道吗？给我一笔钱和身份文书，我就告诉你们。你们可以拿着这个消息向你们皇帝邀功。”
她总是能够见缝插针地为自己谋求利益。精明狡猾得像狐狸。可在姜涣这等人精的祖师爷面前，也无济于事。
姜涣低声笑道，“甭管她是谁，只要他代表大金和大昭的联姻，是真是假都无所谓。我们要的是两国之间和平，不是真假。你明白吗？”
小漫嘴角的笑容慢慢凝滞，姜涣站起身来，从木柜里抽出了一柄长剑，小漫大惊失色，向后退去，“你，你要做什么？”
“既然你说公主是假的。”姜涣摸了摸锋利的刀刃，漫不经心道：“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莫玟守着门口，别让她逃出去了。”
莫玟将门一关，紧紧地靠在门上。姜涣冷漠地扫了一眼惊骇之中的小漫，小漫犹如被刀锋划过后背，惊起一身胆寒。
她环顾四周，只有墙上一个小小的窗户，还没有她脸大。除非她有神力，不然根本就出不去！
姜涣提刀走进，“你别乱动，像我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剑杀不死，还要再来一剑，你得挨上一段时间才解脱。”
小漫脸上佯装镇定，心里又急又怕，高声呼喊几声救命，姜涣无情地道：“别白费力气了，上一个喊救命的人，死得更快！”
小漫的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身旁都没有充作武器的东西，她抡起了凳子砸过去，刀光一掠，那凳子就被无情劈成了两半。
小漫呆滞地看着地上的凳子，已经预想到自己的下场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姜涣一步步走来，姜涣脸色冷漠，如同就像神山加下镇压的魔鬼，距离她竟有三步之遥。
左右都是死，不如拼一把，小漫把心一横，顺势扑了上去，姜涣屈指一弹，一枚铜钱从指间激射而去，击中了小漫膝上的穴位，小漫顿时半边酥软，到在了地上，姜涣一剑刺去。
小漫瞳孔里映照着长剑的寒光，剑锋不偏不倚直直向她眉心刺来，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说，我都说”
‘咚’的一声，长剑不偏不倚地刺入地板。小漫感到一阵眩晕，心神俱散。
一口气凝滞在胸口，许久之后才缓缓呼出。
姜涣轻笑一声，拔出了长剑，收剑入鞘，坐在一旁。莫玟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约摸半刻之后小漫才缓过神来，摸了摸脸颊 ，完好无损，耳畔旁木板上多了一个细长的剑痕，后知后觉是姜涣在吓唬她，念及此，不由得怒从心头起，瞪着圆珠子，狠狠地剜了姜涣一眼。
“没死就把事情说出来，再给我提条件，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小漫坐起来，愤懑道：“我本是公主的女婢，公主不想嫁给大昭的皇帝，就在进城之时就跑了。我想回家，不想留在京城，也随公主跑了，刚一走就被他们发现了，我和公主也走散了。”
“何处走散的？”莫玟问道。
“就是那亭子。”小漫说。“我偷钱是想回大金。”
“你不管公主死活了。”
小漫冷笑一声，“我是临时征集来的婢女，和公主并无多少感情。”
莫玟：“你去大金使节馆做什么？”
小漫：“公主不见了，看一看他们的现况，我路过茶摊，偶然听他们说起了公主，才知道他们找了一个人冒充顶替。”
她本是趁着人多好偷钱，不料却有意外的收获。“他们若是找到我，定会将我押解回大金让国主定罪。”
姜涣心说原来他们每日出城是去找公主。难怪鬼鬼祟祟的，使节被抓了之后立即让赵誉放人，恐怕我会问出什么？
“公主为什么不想嫁，我大昭皇帝又不会亏待于她。只要双方不打起来，公主可安然无恙。”
小漫嗤笑了几声，那笑声了带着几分无奈和嘲讽。
公主实际上就是平衡大昭和大金之间的砝码，大金若是开战，大昭便会杀了公主，若是大昭开战，也会杀了公主，得意时荣宠之至，落魄时命如草芥。
“你在乔仙亭有遇上大金使节吗？”莫玟问道。“是否有交手？”
“遇上一两次，都避开了。他们人多，不敢交手。”
“那你可有看到他们杀人吗？”
小漫还是摇了摇头。
莫玟看了姜涣一眼道，“你要和我走一趟，去认人。”
小漫眉头一紧，不解道：“认什么人，你们要带我去使节馆？”
“不是！”莫玟说道。“是停尸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