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开出停车场，外面却堵得水泄不通，询问当地人，得到一个坏消息，从风景区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因为天气突然变恶劣导致结冰，暂时实行交通管制，禁止通行。撤销管制的时间则没有确定，视天气情况而定。
意味着一段时间内，所有车辆人员都无法进入或出行，只能等通知。
许多游客滞留在小镇，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有人不停地打电话给朋友家人，有人和附近车站工作人员争论。但无论怎样，都得不到确切答复。
大厅闹哄哄的，一片嘈杂。
“先生，真的抱歉，我们也理解大家的心情，但这是公路管理局决定的，我们无法违反，请您体谅，为了您的人生安全，一定配合规定。”在游客服务中心不管问谁，差不多是类似的话。
偏僻小镇不比市区，总共百平米左右的空间，待客区只有二三十个座位，现在又全是滞留的旅客，根本没有坐的地方，显得更拥挤。冷风从门口吹进来，横冲直撞。
未来站在靠门边的位置，虽然余绫川在前面为她挡住了大部分寒冷，却依然冻得人发抖。
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
一开始不觉得，越站得久，越冷得双腿僵硬，好像两只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再加上之前登山兴奋之余没有察觉，此时才发现，累得几乎全身发软，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但她吸着鼻子，还是极力忍耐，勉强站着。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咖啡厅或者水吧之类的地方。”见她摇摇晃晃努力支撑的样子，余绫川道。
照现在的情况看，一时半会儿解除交通管制也不大可能，那只好先找个能休息的地方。
未来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嘴巴，点点头。
“由于镇子小，镇上基本都是民居、饭店和纪念品店居多，不过，”工作人员歉意地笑笑，看了眼拥挤的人群，又好心提醒，“你们真想休息的话，可以到附近的酒店旅馆开个房间，如果再晚些，可能房间都爆满了。”
“那我们还是在这里再等等吧，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交通了呢？”不知怎么的，她脸一热，急急忙忙地说。
余绫川问道：“你撑得住？”
她连连摇头，“没事，我可以的。”
见她执意坚持，他也没办法，只好继续等。
硬着头皮又站了十几分钟后，未来终于撑不住，冷得牙齿上下打颤，全身哆嗦不断吸着鼻子，整个人就像泡在冰水里似的。
“走吧，去酒店。”他再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她刚想说话，余绫川又继续道：“再继续这么站下去，两个人都会冻出病，车里虽然有暖气，但总不能睡一晚上。”
心里挣扎了几秒，未来有些犹豫不决。
“我会要两个房间。”他转身踏进风雪中。
脸蓦地涨红，未来突然觉得自己想太多想歪了，偏偏无法反驳。
满眼雪白，扑面而来的风异常凛冽，像要把人吹成活体冰雕一样。
她瑟缩着跟在身后走路，头比以往垂得更低，盯着他留下的脚印。走出车站，经过蔬菜店和理发店，再向左拐，找到一家酒店。
“非常抱歉，客人，房间已经满了。”如此连续问了四五家，都已经满额。
正当快失望的时候，最后一家小旅馆的老板娘笑容满面地说：“您很幸运，今天所有酒店旅馆的房间基本已经满了，就只有我们这儿还剩下最后一间情侣房了。”
……情侣房？
一听这三个字，两人皆愣了下。
“那我们不住了，回车里吧，时间过得很快，说不定眼睛睁开就是明天了。”未来连忙打着哈哈干笑两声。
余绫川道：“你这样下去有可能真的生病。”
“不不不，我身体好着呢，一点问题都没有！”她豪气万丈地说完，刚想迈出门，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得她立刻打了个喷嚏，抖得跟筛子似的。
“客人想好了吗？要是不快点决定的话，有人网上预订抢先一步就没办法了。”老板娘在身后笑眯眯地追问。
“我们不是情……”未来嗫嚅，话还没说完，被打断。
“今天就暂时这样吧，”短暂的缄默后，余绫川拿出了钱夹，“房间在二楼？”
未来心里重重一跳。
现在这情况……意味着她和老师今晚真的要住在同一间房里？
第一次住旅馆，难免好奇。
房间不大不小，虽然向老板娘多要了床被褥，余绫川也不会睡在床上，而是径直走向沙发，但她一进门，还是紧张得不行，心脏怦怦直跳，仿佛要蹦出来似的。
开着空调，温度渐渐升高，即使屋外雪花纷飞，屋内却温暖如春。
看起来的确很美，不过，这情侣房真的让她尴尬到想马上逃走啊。空间充斥着优雅的紫色调，宽大的圆床挂着透明蕾丝薄纱，灯光也暧昧地蔓延各个角落，情趣元素随处可见。
呼吸间，全是近似于迷迭香的气息。
未来像块木头磨磨蹭蹭地站在门边半天，感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余绫川正脱掉外套，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眼屏幕，一边往外走，一边示意她可以先去洗澡。
走出门外，寒冷刺骨，穿过空荡荡的走廊席卷脸庞。
“去哪儿了？不是说好一起吃晚饭跨年的吗？我酒也开了，席也订好了，你人却没影。”电话线那端的女声微微提高了尾音，带着质问的语气。
对他失约这件事，显然是生气了。
“我临时遇到点事，明天才能回来。”余绫川静默一会儿，轻描淡写地回。
肖雅对这个答复明显不满意，追问：“遇到什么事了？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呢？去你家找了几次都没找着，你不会故意放我鸽子的吧。”
背倚着墙壁，他转移话题，“我没那么无聊。”
“那好吧，回来你可得好好补偿，不然我这一个晚上都白等了！”听出他话里并不想谈及更多的意味，她聪明地选择没有再深入下去。
刚结束对话，紧接着，另一个号码又闪烁起来。
犹豫了片刻，还是摁下接听键。
“爸。”
“最近过得怎么样，学校没多少事情吧？”父亲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很好，没什么事情，倒是妈的身体还好吗？”
“既然担心，就该自己打电话问，别光顾着工作，我和你妈现在年纪大了，特别是你妈，你也知道她有高血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我知道，是儿子疏忽了。”
两人不紧不慢聊了几句，余父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你和小肖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爸，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和肖雅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我们只是朋友和合作伙伴。”
“绫川，你马上也是三十而立的人了，忠言逆耳，按咱们老一辈的传统，男人都是成家立业，你工作是稳定了，可是这么多年始终单着，你妈都念叨好几回了。”
余绫川听着，也不回应。
母亲虞女士出自书香门第，模样端正，有一双擅长写诗作画的手，是世人眼里的才女。就算后来被查出高血压，不得不放弃很多过起修身养性的生活，也还是自得其乐。
父亲是部队政委，多数时候待在军队，大约是从小交流的少，他和虞女士的感情其实比父亲更深厚，对艺术的兴趣便是因为虞女士的教导。只不过，这些年很少回家，聚的时间屈指可数。
追究原因，无非是关于婚姻问题。余家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三代单传，眼看他奔着三十岁的坎去了，身边朋友的小孙子都快打酱油了，虞女士自然是心急。
余绫川每次回家，要不就是被撺掇着相亲，要不就是被虞女士言语轰炸，反正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实在无心应付，他索性不回家了。
周遭寂静如死，只有呜咽的风声碰撞着玻璃窗。
走廊尽头，唯有黑沉沉的夜色，冰冷的雪随着烈烈北风飘进来，落在手背上，一片透骨的凉。
“哦，天气冷，”等父亲说完，他才接着道，“您和妈保重身体。”
“想让我们保重身体，你就赶快解决了个人问题，省得净让人操心。”
“您怎么跟妈一样聒噪了？是不是被妈重度精神传染了？”
余父正端着杯子喝水，差点呛到，怒道：“混账，怎么跟你爸说话的？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孝，给你妈气得天天在我耳边碎碎念，弄得我也快魔障了。”
“您别给我安罪名了。”
“行了，有空也回来看看，你妈再怎么唠叨，说到底也是为你好。”
远方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逶迤的山间闪烁，明明灭灭，没有半分喧嚣。
余绫川牵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下，将手机放回衣袋。撑在窗台手指松开，他慢慢地吸了口气，往房间走去。
“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重新踏进屋里的时候，未来蜷在沙发里，听见声音揉着眼睛醒来。
睡眼惺忪，披头散发，像只小绵羊般乖顺的模样。
他的喉间有一瞬发紧。
手机没电了，她又太累，所以不知怎么的，在沙发上坐着坐着就倒下睡着了。
“没事，电话而已。”余绫川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当他从浴室里出来，未来已经自觉地回到了床上。盘腿坐在上面，见他一身浴袍，眼睛顿时瞪圆，脸刷的莫名其妙红了。
和平时看见的样子稍微有点不同，除了沉静之外，更多了几分独属于男人的硬朗性感。
一时震惊得忘记移开目光，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毕竟不是看破红尘的尼姑，脑海里居然自动浮现出了少儿不宜的画面。
余绫川道：“怎么还不睡？”
换作其他时候，未来或许还能假装镇定，但是此时此刻，连装都装不出来，简直有种被抓包的慌张无措感。
如梦初醒般，她突然反应过来，动作僵硬地把头转向一边。
丢脸丢大了！
“我在等你一起睡啊。”低头盯着揪在手里的被角，她小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