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薇没想到,叶重六会离开那么久,她更想不到,就在叶重六离开的这几天,村里发生了从未有过的严重疫病。而疫病的来源,正是那位满身红痘的病人章毅。
一开始只是照料章毅的几位村民受到感染,再后来是去看望那几位村民的人,直到村长也病倒在床上,村民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叶重六出发的第七天,村民们大片大片病倒,连白薇薇身上也发了红痘。白薇薇从来不说,但在做饭时卷起袖子暴露出来的东西已经说明了一切。小叶凡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而这个时候,叶重六依然没有回来。母子两人都有些不安,叶重六临走前说过,如果一切顺利,他会在第五天的黄昏归来。此刻距离他约定的日期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父亲从来没有食言过,我去找他。”小叶凡是村上唯一一个没有表现出感染症状的人,没人能解释原因。这几天他一直在帮村里几户相熟的人家干活烧饭,白薇薇一天到晚也见不到他几面。
白薇薇是村上少有的美人,二十岁的年纪,正是花开最美的时候,几天来因为恶疾担忧憔悴不少,却依旧担得上美丽这个词。
白薇薇陪小叶凡走到村门口,那里有一条婉转曲折的小溪,叮咚叮咚,流水过去了。
小叶凡回头:“娘亲,我去了。”
远处是已经笼罩在一片夜色中的乌压压的群山,近处夕辉温柔而眷恋,为两人织就一件金色的毛边。
白衣的少年即将远行。
白薇薇突然拉住叶凡的衣袖。
“娘?”
“几天前娘发现娘的簪子不见了。”
“就是那个娘家里世代相传的玉簪吗?”
“嗯,那时还在好奇是哪家小孩好奇拿走玩了,现在想来是你父亲,”提到小叶凡的父亲,白薇薇眉间的愁绪似乎一瞬间都淡去了,“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是这样。”
白薇薇轻笑着摇头:“去吧,把你那死鬼老爹拉回来。”
小叶凡一愣,不明所以,只是下意识往那个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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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里,一道小小的身影在茂密的灌木丛与高大的树木间自由穿梭。
如果白薇薇能看见此刻的小叶凡,一定能明白小叶凡为何如此喜欢与一众猎人一起外出。此时的小叶凡散发着一种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春活力,与她平时在书房里看到的那个沉静自制,偶尔的灵光一现能让她与父亲都惊叹半天的小男孩并不一样。
他野性恣意,灵动矫健的身姿让最优秀的猎人都要自愧不如,他就像自幼生长在这无尽的苍茫的山林中的精灵,受了大自然的馈赠,成长得像极了他的父亲。
两天两夜,小叶凡将一名猎手所能拥有的耐力和谨慎展现得淋漓尽致,自幼生长的这片丛林无比熟悉,这一次再不用任何一名大人为他指引道路,他很顺利就找到了那个所有猎人讳莫如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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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四处是山,眼前是山,山的外面还是山,深山中地形复杂,连小叶凡的父亲都不敢说自己熟知每一座山的地形地势。
这个地方其实是小叶凡发现的,找到的时候让他吃了个大亏。
一截巨大的木桩。有多巨大呢?大到单把这木桩运到村里,能给村上所有人当午餐的餐桌用。
叶灵芝就长在这木桩的边缘,歪歪斜斜的,通体碧绿精粹,像柄上好的羊脂玉如意。
小叶凡当年追逐猎物而来,就是栽在这上面。就在叶灵芝那一边,木桩的边缘,是一座隐藏巧妙的悬崖。小叶凡追到此处,目光不由被叶灵芝吸引过去,这儿又是个斜坡,小叶凡脚下一个不稳,差点直接栽下去,幸而当时叶父紧随其后,拉了他一把。
此时的故地重游,他的心中并无一丝轻松,木桩还在,叶灵芝却不见了。父亲呢?既然拿到了叶灵芝,为何没有回家?
小叶凡低头,看到了一串脚印,心中一振。在丛林中讨生活的猎人有一种本事,通过脚印来辨别追踪猎物的种类,大小,姓别,年龄。小叶凡把这种本事套用在大人们身上,发现同样管用,他曾为这个发现欣喜若狂,现在看着父亲的这串脚印,却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这绝对是父亲的脚印,他熟悉父亲的行走习惯和用力方式,哪怕父亲和猎人叔叔们穿着一样的鞋走过同一片草地,他也能一眼认过哪行是父亲的脚印。
脚印沿着木桩绕了个半圆,延伸到小叶凡视线无法触及之处。
木桩其实是倾斜的,切面平整,不像是村民平日里用斧子一下一下砍倒树木留下的痕迹,倒像是一位巨人手握巨刃一刀平切而落。
整片山林都是生机盎然的,唯有这里不是,像是有某位神用牠的手指划出一片禁地,圈内寸草不生,却没有灾难的痕迹,没有一株草木胆敢越界,除了那株叶灵芝。
四面一片荒芜,脚印通往未知的所在,小叶凡全身发热,任由熟悉的紧张心情侵占自己的意识,掠夺自己的呼吸,习惯性地放轻脚步,走向前方,一如走进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