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欧阳病情稳定是在醒来后十天左右，之后就安排转回了巴黎的医院继续治疗。最近因为父亲的签证快要到期，通过她母亲老同学的关系转到了圣雷米的疗养院休养。
卫常春这段时间天天都在试图劝说女儿跟自己一起回国，卫欧阳脸上的伤基本痊愈以后还让妻子视频通话一起劝。
今天做完复查，虽然依旧比较虚弱体力不好，但各方面都在逐渐恢复中。
回病房一路上卫常春又开始念经，卫欧阳被说得心烦气躁，就借口想上天台花园透透气，然后支开卫常春说想吃新鲜草莓，让他去问问护士站有没有卖的。
看着卫常春离开她才松了口气，法国只有冬天才比较多新鲜草莓，卫常春又语言不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其实对于回不回国，卫欧阳也在左右摇摆，她自认并不是非常有成为艺术家的潜质——要成为艺术家一方面太看天分，一方面也太靠运气。
但她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感知能力，善于与人交往，她的导师认为她很适合做策展人或者艺术经纪。
她的导师本人也是国际知名的画家与策展人，如果能够一直呆在导师的身边学习，必然会有很大的收获，也能够积累许多相关的人脉和资源。
虽然在父母眼中这都不算什么，毕竟卫常春在国内艺术圈一站也是多少人都上赶着结交的大师，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也不乏业内大拿。
但她心里总觉得这样不是味儿，何况她现在一个本科生，积累的东西还是太少了，在导师工作室实习的每一天都能发现自己的不足。在国外若是混得不好，回国还算是条退路；在国内有那么好的资源，她要是混不出名堂那多给父母丢人啊。
卫欧阳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儿矫情，多少人巴不得有人保驾护航抬轿子，自己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卫欧阳也明白自己的性格就是这样，一旦做了决定就会一往无前，但凡有所犹豫就下不了决心。如果半推半就地回国，以后一定会后悔地躲在被窝里哭鼻子。
沈明夫出了天台的门就点上了烟，一瘸一拐地走向围栏边。
太阳这会儿快下山了，他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山脉，这个小镇安静的不像话，尤其到了夜里，如果偶尔蝉鸣停了，会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失了聪。
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有的时候他会想起那个眼角有痣的女孩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他们相遇的时机太特殊了吧。
有的时候他会忘记自己的身份，甚至会忘记自己是谁，也会想要不就这样吧，趁此机会彻底“消失”，找个这样的小镇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就算要重新选择，他也不会以这样懦夫的方式退出。至少也要将自己这一身伤的债讨回来再说。
燃烧到尽头的香烟烫了他的手指，沈明夫皱起眉头掐灭，又掏出一根。
“病人不能抽烟。”一个声音在他右后方用法语说道，他猛地回过头，他竟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然后卫欧阳就看到这个略显疲惫，皮肤白皙的亚洲男人微微睁大了眼睛愣在了当场。
她心想，这人长得还怪好看，就是好像不太机灵。她看着对方微卷的头发，因为长时间没有搭理，乱糟糟地遮住了英气的眉毛，因为长得好看，他的呆愣看上去有些可爱，而不是傻气。
她见对方没反应，又指指自己补充道：“也不能抽二手烟。”
沈明夫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其实已经死了，或者还在昏迷中，做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女孩儿坐在轮椅上，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很多，脸色也更加苍白，左手和右脚腕都还打着绷带，原本及肩的长发剪成了圆寸，左额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因为他的凝视，卫欧阳抬起手摸了摸那道疤，小声嘀咕着：“没礼貌。”
她偷偷看了一眼沈明夫，见对方还在盯着自己，感到耳根发热。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升起一股懊恼，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场面，可惜她的左手现在还没力气自己将轮椅转走。
纤细白皙的手指拂过粉色疤痕的动作在沈明夫的眼里像电影的慢镜头，将他从“梦境”中惊醒。
他收起烟，自上而下俯视着卫欧阳，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开口：“这次不问我要电话号码了？”
这回换卫欧阳睁大双眼，卧槽，他怎么知道我想问他要电话号码？不对不对，什么叫这次，难道我问他要过？不能吧，我又没见过他，这么帅的男人我必然过目不忘啊，难道我失忆了？等等，我好像确实失忆了....
“呃...我们，认识？”
卫欧阳又摸了摸额头上的疤：“这个，我这儿受了点伤，所以记性不太好...我还以为没忘什么重要的事儿呢...”后半句在对方越来越冷峻的表情面前越说越小声。
这位不太机灵的帅哥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有种自己把对方始乱终弃的错觉。但这么好看的人，她觉得就算认识也只有自己被始乱终弃的份啊，想到这忍不住默默回忆了一下这个疗养院...没有精神科吧？
“没有，我们不认识。”不等卫欧阳拿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沈明夫终于缓缓开口。
并且拄着拐杖靠近了两步，向她伸出手：“我叫汪国，刚是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他看着卫欧阳，看到她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眨眨眼，睫毛像两把小刷子轻轻拂过了什么，陌生的感觉悄悄敲打着他的脉搏，是与敌人搏斗时不同的紧张。
终于，小姑娘扬起笑脸，握住了他的手：“你好，我叫卫欧阳。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中国人呀~”
两只手只相交了符合普通社交程度的时长。沈明夫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是啊，真是没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