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在惊讶之余嘴角又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如此锐利的眼神，还真是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究竟，是何时褪去的怯懦呢？那个温温糯糯的女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呢？
果然如他所料，她一向，是不好掌控的。
原本从倚秋口中得知此事风瑾还是不甚在意的，只觉得苏华蚀大抵是有些计划藏在心里。可是见到苏寻之后，她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好了。
倚秋平日里也不敢多嘴，请示件什么事情也都是小心翼翼试探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原本心情就不好的娘娘再给惹恼了。
虽说皇后娘娘人前一向是大度的，待她也算不薄，但是自从那日池边见到她与苏寻二殿下剑拔弩张的样子以后，倚秋的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忌惮的。娘娘那般冰冷的眼神，还真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另一方面，虽然那二殿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苏华蚀要让位的消息一传出，整个后宫都哀嚎一片，就连当初迫不及待将女儿往后宫塞的一众达官显贵老爷们，也跟着一同哀嚎了。
你说说，无论官阶高低，将女儿往宫里一送做个娘娘，万一要是受宠了呢？那脸上有光啊！光耀门楣了啊！如今出了这档子浑事，天知道苏华蚀会不会遣散后宫，又或许更糟——将他一众后宫嫔妃带去边塞营地自生自灭了。
“娘娘，您日后……有何打算？”眼见着风瑾又扒拉出来之前收到的几封风瑜的信，看的津津有味嘴角上翘，倚秋实在憋不住了，终于上前小声问了出来。
风瑾挑挑眉：“走一步看一步。”
若是苏华蚀一走了之，剩下的后宫妃子应该大多会留下来继续伺候新皇苏寻，但是她已经明确表过态，甚至可以算是得罪了苏寻，后悔也晚了。日后如何？嗯，还没想好。
如今后宫等看看她好戏的一大把，却再没有一个敢上门挑衅的了，原因她不清楚。大概是某一日她出门散步，碰巧听到两个贵人在谈论她不受宠的事情，然后被她噎了回去。
一个说：“听说啊，皇后册封大典之日，皇上是在书房过的夜！”
另一个惊讶：“真的假的？啧啧，就这样皇后娘娘还整日装的威风八面，厉害得很呢！”
“嘘，妹妹小点声！”第一个开口的四周看了看又接着道：“此事后宫姐妹们都知道，就是没人屑提就是了！不然妹妹以为为何咱们姐妹都没拿她当事的？一个庶女罢了，还母仪天下，估计是连皇上都嫌弃她的出身，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攀进宫里来的！”
风瑾黑线，在后宫里，这个勉强算是她的地盘的地方，竟然还敢这样肆无忌惮，实在是胆大得很。
再说，她自认为人前温婉无害，到底是哪里被人看出装的威风八面了？
倚秋气不过，差点就要上前提醒了，却被风瑾轻轻巧巧拉住，一脸从容淡定的从两位贵人身旁走过，一边走一边对身后的倚秋说道：“桂花糕该是没有了，晚些时候你去准备准备，皇上忙完过来要是吃不到本宫亲自做的，怕是要生气了！”
说着一扭头，看着铁青着脸慌忙行礼的两人温柔一笑，如沐春风：“哟，两位妹妹啊！真巧——”
先前还有些争宠的过来风华宫有意无意的对她嘲弄一番，自那日以后，就再也没有哪个闲着无聊的嫔妃来蹭茶了。新婚没在风华宫一起洞房花烛又怎样？你们齐齐被塞到后宫充数，苏华蚀不也没有看过一眼？
这般想着，风瑾突然惊讶，自己斤斤计较的模样，与那些争宠的小女子又有何区别？她与苏华蚀应该只有互相利用才对！
要说这便是后宫一众美人如此奇怪的原因，倒也说得过去，可是隐约的，她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某日，心思单纯但是八卦程度与风瑜如出一辙的倚秋，再一次慌里慌张从外面跑了进来，说了一句什么之后，风瑾终于坐不住了。
她气势汹汹冲出屋子，却一头撞到了正要进门的苏华蚀。身后的李大监看上去脸色很不好，见到此景也只是急忙后退一步，没多说话。
倚秋忙跪下，风瑾蹙眉，揉揉撞到的鼻子从他怀里爬起来，一身红衣的她眸光有些冰冷。
“你要带我走？”她没有跪下口中喊着“皇上万岁”，也没有像往日一般温柔澄净，而是站在他一步远的地方，就那样看着他。
苏华蚀点头，站在门口没动。
风瑾自嘲的苦笑，他一早就决定带她走了，她却在苏寻的面前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实在是好笑。可是，凭什么苏华蚀就能够擅自替她做主？从不问她的意见，直接就将日后的路给她定了，如此一来，她要靠什么回天澜？
“我若不走呢？”
“你随意。”苏华蚀淡淡瞥她一眼，不明白她这火气从何而来，但仔细一想，突然又明白了。前些日子他一直在忙着与苏寻做交接，苏寻却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皇上的眼光果然不一般。”
苏华蚀不明就里，问了句：“此话怎讲？”
苏寻神秘一笑，面上带着讽刺，也不避讳什么，直接道：“这后宫哀嚎一片，个个都怕皇上您退位前将她们遣了，只有皇后娘娘，倒是从身边赶也赶不走。”
虽然猜测着他可能去找风瑾说了什么，但是苏华蚀却一直没有空出时间过来认真对她交代。他以为风瑾冲苏寻的态度，是因为她早有耳闻他会带她走，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可是，她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却依旧将苏寻堵了回去，那他岂不是可以理解为，她自愿跟他去边塞？那如今这又是唱的哪出？
“我……”风瑾被他噎住了，可是随意？她又能去哪？一个呗宫里退回去的女儿，怕是风天灼也再不敢收了吧！想到这里风瑾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当时怎么就这么不开窍，还在为苏华蚀抱不平，一心只想着怎样将苏寻噎回去，这下可好，断了后路。
苏华蚀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要是想走，现在便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寝宫门口等出发。”
风瑾一愣，苏华蚀却再不同她多说话，在她还没回过神的间隙，带着李大监离开了。
倚秋站起身，泪花闪烁，抬手抹眼，不甘心的问：“娘娘，怎么办……呜呜，倚秋不想离开您，不管您去哪了，带上奴婢吧！”
原本的心烦意乱去了几分，风瑾回过头，目光柔和：“好。笔、墨，本宫要写信。”倚秋听罢也顾不上掉眼泪了，急忙乖乖去准备。
提笔，工整秀雅，行云流水。
下午的时候，她让倚秋在宫里收拾东西，她则是带了两个小宫女回到了风府。可以避开了风天灼和风弦，风瑾一路直奔瑾华苑。
自瑾华苑空了之后，风瑾一直想将阿越接回到宫里来陪她，怕她太过于寂寞。然而，宫里比想象中要乱得多，她也一直没有机会出府回到风家。而阿越一开始也是有些不甘心，甚至伤感的，可是时间一长便也就释然了。
前些日子老爷身边的大丫头过来，将瑾华苑的下人多数调到大少爷院中了，就连李妈妈都无奈地跟了过去。她跟在风瑾身边的日子实在不算短，如今风瑾成了皇后她却没办法再身边伺候，无奈，她也只好申请留在了瑾华苑，每日将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如风瑾姐弟俩还住在这里时一模一样。
进门之后，看到那大片全年鲜艳欲滴的大红色朱瑾，风瑾有些心酸。再看那一尘不染就连微小细节都没改变的小院儿，眼眶发红。
她并是特别在乎这间小院子，可是在这一世，这里对她而言就如前世幼时的易宝阁一般，虽然有着不容忽视的不堪回首，但也还残存着仅有的些许美好。
阿越听到动静，从风瑜的房间拿着抹布走出房门，见到是风瑾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片刻不到，她突然跟着一起红了眼眶，扔下抹布冲着风瑾就跑过来了。可是到了跟前，她又忽然定住，手足无措，过了一小会才突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着喊着：“奴婢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风瑾愣，原先想抓住她好好看看叙一叙主仆轻易的双手也将在半空中。
随后，她轻笑，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她说：“阿越，你还好吗？”
阿越哭笑不得，自家主子从小就不像个主子，到如今做了娘娘还是一副软心肠。她点头：“嗯！好！娘娘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在宫里可还适应？有没有坏心肠的下人对您不恭敬？”
风瑾笑笑，松开扶住她的手。明明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竟像个大人一般，连珠炮似的问她一大串问题，实在是过于老成，过于操心。
她也回答：“好！我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