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只是想将那个画面刻在心中，可这一眼，却叫叶小萌瞬间白了脸色。
她看到了什么！
那本该是她位置的地方，此刻一道面容模糊的红衣身影取代了她。
可那份模糊却并不陌生，赫然便是那个冰洞中的女子。
怎么会这样？！
身体已经跟随了帝无痕徐徐降落至地面，上方是司仪宣布婚礼的最后一项程序，交换婚册。
叶小萌跟着帝无痕的步子上前，一步步朝着那红色的桌台而去。
独属于冰洞之中时的那股灼烧感又来了。
心房的位置跳动混乱，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可叶小萌却全然不觉，她只是目色发怔地盯着下人送上来的婚册，看着帝无痕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然后将笔递给她。
只一眼，帝无痕的脸色便变了：“萌萌，你怎么了？”
叶小萌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嘴巴在动。
突然，心房跳动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痛，叶小萌接笔的手就那么垂落下去扶在心口上，一滴殷红的血落在手背，紧接着是更多的血滴。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叶小萌盯着自己的手背发怵，有些奇怪的伸出手去擦，可越擦血却越多，她试着张嘴，可刚张开嘴巴便一口血吐在了迎面而来的帝无痕心口。
“萌萌！”帝无痕一下子抱住了她，眼底惊慌失措。
叶小萌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当即伸出手来想要安慰他，却在发现自己满手鲜血之后，只能将手挪开。
“……我没事，没事……只是有些头晕，”她无力靠在帝无痕怀里，“我好累……想睡会儿。”
“别睡！别睡！我们婚礼还没有完成呢！”
是她的错觉吗？帝无痕的声音竟好像在颤抖。
源源不断的法力从他掌心传递过来，叶小萌只觉得心口如火烧一般难受。
“魔尊，不好了，汤池闯入了奸细，尧山图被偷走了！”
尧山图？
那不就是那副桃花林，冰洞的所在？！
帝无痕浑身僵硬：“去找，无论如何也给本座追回来！”
“是！”
魔兵领命刚走，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抬头看去，竟然发现原本固若金汤的上空结界破了个洞，与此同时，那洞口扩大，忽然“轰”的一声，整个消失了。
“结界被迫了！”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紧接着整个底下都混乱了起来。
上空那些原本进攻结界的怨灵，忽然间一个个冲下来，往魔兵身上涌去，吓得那些魔兵赶紧拿出兵器抵挡。
空中顷刻之间到处都是打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魔尊快走，结界破了！”四大护法之一的石鸿忽然喊道。
帝无痕不动，只是依旧在给叶小萌注入法力。
也因为这法力的作用，叶小萌的身体终于缓解了许多。她伸出手来扣住了帝无痕的手，阻止他继续为自己用法力：“帝无痕，不用了。”
帝无痕猛然看向她：“你好些了吗？”
叶小萌点了点头，看他脸色苍白，目色阴翳，当即忍着不适笑了笑：“我没事了，你把法力留着，去应对接下来的事！”
“好。”一个吻重重落在叶小萌额头，帝无痕将她交给一旁的小蜜，“看好你主人。”
“魔尊放心！”小蜜立刻扶住叶小萌，保证道。
帝无痕随即起身，在她们俩所在的地方布下一道结界，又最后看了叶小萌一眼，这才走向石鸿。
他在那里一番交代之后，四大护法立刻各自领了人作战去了。而他看向空中，那里，大片冥兵停在半空中，当首一人一袭赤色衣袍，黑气笼罩，叶小萌看不清他的脸，却可以断定那个人必然就是冥界之尊冥焱了。
对上帝无痕的视线，那人顷刻从空中降落，笼罩了大片黑气的身体在落地的刹那，黑气散去，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来。
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脸，温润、雅致。若非亲眼瞧见他刚才那一身魔气，叶小萌几乎要觉得这本该就是一个温润儒雅的男子了。
“这张脸不适合你。”帝无痕对上他，面容沉静。
“那就换一张好了。”瞬息之间，那冥焱就换了一张脸，变成个模样清秀的少年。
“这张脸，魔尊应该是最习惯的吧。”他轻笑着，扣着自己身前一缕长发，视线一转，忽然落到了叶小萌脸上，忍不住蹙了蹙眉，“这个女孩，我好像认识。”
他说着，就朝着叶小萌走来，帝无痕脚步没动，人却一下子挡在了他面前：“你我之间的事，与她无关。”
“魔尊这么紧张干什么。”冥焱扬起了眉梢，“我就是上去问候一声，再说了，我还想看看，让魔尊甘心抛弃一切守护的新魔后长什么模样呢！”
说罢，他便再度上前，被帝无痕伸手拦了：“你看也看过了，可以走了。”
“怎么能走！”那冥焱笑起来，清秀的脸上挂着一个与面容不相符的邪笑，“我还为新魔后准备了新婚大礼呢，这礼都没送上又怎么能走！”
话音落，他伸出手来，原本空空如也的掌心忽然多了一副画卷，而帝无痕在看见那副画卷之后，眸底一下子犀利起来。
“原来尧山图是被你拿走了！”他要伸手去夺，却被冥焱一下子收起。
他邪笑着看着叶小萌再看向帝无痕道：“魔尊，你说，要是新魔后看见你朝思暮念的人儿并非她，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叶小萌呼吸一滞，只是盯着他手里那幅画。
尧山图，她也认识。
她知道里头有什么，可让她呼吸急促的并不是那幅画，而是帝无痕的反应。
帝无痕已经直接一掌击向冥焱，想夺走他手里的话，却被冥焱一个变幻躲闪，而再回神，原本近在帝无痕身侧的冥焱已经来到了叶小萌面前，并且轻而易举破了帝无痕的结界。
“魔尊，你法力弱了许多呢，让我想想，你莫不是七万年前的伤势还没恢复？”说到这里，冥焱便轻笑起来看向叶小萌，“这小美人儿生得倒的确不错，有几分她当年模样。”
“滚！”
帝无痕的怒吼近在咫尺，一掌掀开之时，冥焱再一次化为一团黑烟飘散。
帝无痕立刻来到叶小萌身前：“你没事吧？”
叶小萌摇了摇头，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着：“你放心，我不会被他的话蛊惑，你也不要乱！”
她握住帝无痕的手，目光真挚、诚恳：“冥焱修为诡异，你要小心！”
帝无痕看向她带血的手指，反手将她的手牢牢握住：“不要怕，我在这里！”
叶小萌点了点头。
“啧啧，还真是夫妻情深，不知道的，真要被骗过去了。”
冥焱再一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魔尊，你要是真爱她，敢不敢让她看看，这画里头的人儿真面目？”
“冥焱，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封了你的嘴！”
“我胡说八道？”冥焱立刻笑起来，“魔尊，你敢说你爱的人是她吗？你若爱的人真是她，那你在她身上封印什么？”
一道魔气扑面而来，叶小萌只觉得呼吸一滞，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冥焱的脸近在咫尺，可下一秒，有什么都看不见。她只感觉自己的脸上一阵温凉，再回神，黑烟不见了，帝无痕的脸色却变了。
“主人，你的脸……”小蜜目瞪口呆看着她的脸。
叶小萌眨了眨眼睛：“我的脸怎么了？”
“你看。你还说你爱的是她！”冥焱在那一头笑了起来，笑得邪肆张狂，“原来从始至终，你是找了个替身啊，难怪！我说你怎么突然转性了，居然为一个女人痴心到这种地步。”
“闭嘴！”一阵风过，是帝无痕冲上去与冥焱颤抖了起来。两个人的身影都极其快速，根本让人看不清他们的伸手。
叶小萌只能看见两团黑影在空中对战，视线一瞥，却落在了一旁小蜜的脸上。
“小蜜，你把镜子拿来我看看。”
小蜜点了点头，立刻从空间里取来了一面镜子，举到叶小萌面前。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虽然五官有些相似，可她确信镜中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的面容！而且那双眼睛……
她尝试着对镜子笑了笑，镜子中的女子立刻弯了眼睛，温柔细软、盈眸浅笑。那样的笑容一下子与记忆之中的一双眼睛重叠，叶小萌尖叫一声，猛然打掉了镜子。
“啊——”她抱着头，惊恐万分的样子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一幕。
“主人？主人你怎么了？”小蜜吓了一跳，急忙抱她，叶小萌却连她也推开，一下子往直前摆放婚册的台案后跑去。
“萌萌……”远在空中与冥焱缠斗的帝无痕听见这声惨叫，下意识想抽身离开，却被冥焱缠得脱不开身。
冥焱往下看了一眼，放肆大笑：“看来你的小美人看见了自己的真实长相吓着了呢！魔尊，你说，你以后要怎么去哄她？”
“冥焱，如果你是为着当年之事，我可以向你解释，但萌萌与这件事无关，你不该这样来伤害她！”
“伤害她？”冥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我的魔尊，伤害她的人明明是你！如果不是你刻意封住了她的容貌，如果不是你拿她当一个替身，你觉得她会受伤吗！”
“冥焱，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冥焱的神色一下子阴厉下来，连脸容也被黑气笼罩，“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你，晚音不会死！是你杀了她，是你亲手杀了她！”
一道强劲的法力朝着帝无痕扑了过来，两道身影再一次缠斗激烈。
“轰隆。”
天空，惊雷阵阵。
闪电将原本被怨灵遮掩得密不透风的天空划破，留下一道道亮眼的白光。
叶小萌在这白光之下让小蜜将她送到了同心镜前。
她终于再一次在镜中看清了那张脸，那张此时此刻与她脸上这张脸一模一样的脸。
“怎么会这样？”小蜜呆呆看着同心镜上的刻影。
那是之前叶小萌帝无痕一起留下的模样，甚至两个人的脸上还都是带笑的。
可是此时此刻，归属于叶小萌的那一张脸却是她现在脸上的这张脸。
也就是说，其实这张脸的确是她的本来面貌。
两个人落地，叶小萌的目光却落在了地上那副不知道是冥焱无意还是有意落下的尧山图上。
叶小萌让小蜜将那副图捡了过来，重新与她一道进入那个冰洞之中。
再次来到那冰洞中的女子面前，冰洞中的女子依旧闭着眼睛，却被冰块封印住。
她伸出手来抚摸上那些冰块，终于在隔着厚厚的冰块看清了那女子的脸。
叶小萌一下子跌落在地，一旁的小蜜早已惊讶到说不出任何话来。
“师父。”
忽然，有一道声音落在了她耳边。
叶小萌转过头，就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湘竹就站在她面前。
“湘竹……”叶小萌呆呆看着她，“你不是在桃花镇吗？你怎么出来了？”
湘竹勉强笑了笑，看向她身前的那个冰人，忽然就摇身一变，变成了另一道模样。
叶小萌盯着她那一身素白的衣着，盯着她衣衫上的纹路，眸底猛然间清冷了下去：“你不是魔界的人，你是谁？”
“我是魔界的人。”湘竹开口道，“只是，我从前不是。”
她缓缓上前，走到了那冰人身边，目光发痴地看着里头一动不动的人道：“我是她的贴身婢女，湘竹。”
叶小萌猛然一震，当即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可湘竹却无动于衷，甚至根本没有停下的看向洞中悬挂的那枚发出碧光的玉石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故事吗？这就是千玉萦石，正是因为有它在，小姐的尸身才能万年不腐。魔尊一直在等待小姐回来。”
“噗……”叶小萌有一口血喷出来，身体无力跌落。
“萌萌！”却忽然有道声音从洞口传来，紧接着，叶小萌的身体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帝无痕抱着她，急速伸出手来要给她护住心脉，叶小萌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看着他。
“萌萌！你不是说你不会被蛊惑不会乱吗！你别再想了！别再想！”
“帝……无痕。”叶小萌艰难唤他，“我……真的是长成这样吗？”
帝无痕狠狠抱紧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用力亲吻着她的发顶：“你不要听他们说，也不要被他们蛊惑，不管你长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萌萌，我不许你乱想！”
叶小萌躺在他怀中，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呼吸。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她就认识了帝无痕。
他陪着她，一路从血狱森林走出来，又走出叶家，最后到天狼学院、飞天山。
他的脚印跟随了她一路，他甚至在陪伴着她成长，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从他们开始见面不久便隐藏了她的容貌，对她许下终身的诺言。
这让她如何去相信，从始至终，他其实所需要的都不过是这张面皮下的另一个人罢了。
叶小萌哭了出来。
从进入这个异世到现在，除了爷爷死的时候她从没有哭过，可是这一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萌萌，别哭……”
帝无痕抱着她，捧起她的脸来，不管不顾地低头亲吻上她的唇。
他吻得用力，吻得深情，可叶小萌却没有在这份亲吻中感觉到半点心暖，反而满腔酸涩。
她一把推开了帝无痕。
神色也从刚才的崩溃到这一刻死一般的平静。
“我问你三件事，你老老实实回答。”
“你问，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只要你别离开我！”
叶小萌一听这话，眼泪险些决堤，但她忍住了。
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第一，我的真实容貌是不是就是这样？我想听实话。”
帝无痕看了她良久，终是给了她实话：“……是。”
叶小萌心下一抖，脸上的表情险些碎裂。
一旁，小蜜握住了她的手。
她用力捏了小蜜一下，示意自己撑得住，随后便又继续看向帝无痕问了第二个问题：“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蓄意，对不对？”
帝无痕沉默下来，眼眶却红了。
“是，还是不是。”
“是。”
叶小萌闭上眼睛。
“可是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伸出手来阻止了他的话，叶小萌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爱的人，究竟是她还是我？”
“萌萌……”
“你回答我！”
帝无痕沉默下来，眼神痛苦。
叶小萌心中酸涩，再次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一片平静：“那我换个问题，你爱不爱那个女人？”
叶小萌指向冰块里的女子，帝无痕顺着她的手看向冰块中的人，眸底一片痛色。
“爱。”他说。
叶小萌瞬间就笑出了声。
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在小蜜的搀扶下站起来，帝无痕想要扶她被她推开。
“萌萌，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你们……”
叶小萌伸出手来阻止了他的话：“我就是我，不是别人。”
“小蜜，我们走。”与小蜜一道从画中出来，居然迎面看见了一道白衣身影。
叶小萌一怔，立在那里没有动。
前方的人儿看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这才朝着她走近过来，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之后，终于眸底掠过一丝迟疑：“小萌？”
“姐夫……”
叶小萌话音未落，脚下一软，直接往地上栽去。
听见她的声音，苏云阳大喜，当即上前一步接住了她的身形，当瞧见她身前大片血迹，一张脸都变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得这么重？”
手指探向叶小萌脉搏，他立刻伸出手来，一道碧色的光芒钻入叶小萌身体中，她的身体立刻被碧绿的光芒包裹，良久，叶小萌这才算是缓和了口气，对着他微微一笑：“谢谢姐夫。”
“主人……”小蜜在一边担忧极了。
叶小萌握住她的手：“别怕，我没事。”
身后传来异动，是帝无痕与湘竹一道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叶小萌的错觉，湘竹脸色惨白如纸，一双眼睛也通红得像是哭过了一样，看到她，眼底竟掠过内疚。
她是因为告诉了自己真相，所以觉得内疚吧。
其实大可不必。
知道了真相才好，知道了真相她才不会觉得她来这个异世这么多年都是一场笑话。
“苏云阳。”帝无痕的声音分明也有丝惊疑，一抬头忽的就冷笑了一声，“一个小小魔界，居然能引得仙、冥、人三界联手，你们可真是看得起我。”
叶小萌听见这话，抬头往空中看去，当即瞧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曾经的师兄弟们，还有曾经的叶家弟子，几乎都在。
也就是说，这是三界联手讨伐魔界！
那冥帝冥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