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顾涟漪按照郝正直给的地址找到一间小仓库。
约莫二三十平米的狭小空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灯管萤着惨白灯光，一张二手电脑桌、一把电脑椅、一台崭新的一体机，电脑顶端夹着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先进的摄像机。
末端一扇小门，折叠的凹凸玻璃，大抵是卫生间一类的地方，除此之外，这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郝正直眼睛一亮，脚往桌子下面勾搜着拖鞋穿到脚上，然后他起身，长腿跨过地上的几个空纸箱，翻山越岭似的，边喊道：“来啦——”
吱呀一声，郝正直打开门，“小姑奶奶，你可算……这位是？”
看到门内的场景，顾涟漪犹豫了两秒才拉着连峥的胳膊进屋。
“我男朋友，”她随意打量了一圈，对连峥介绍道：“这我朋友，郝正直。”
……
小库房再小，那也是自己的底盘。
可郝正直却在自己的地盘上局促的端立着。
他很想跟双手插兜站在一旁的连峥说话，但迫于对方强大的气场，最终还是跟顾涟漪提议，“小姑奶奶，你快坐下歇歇，也请你男朋友坐下。”
顾涟漪瞄了眼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好笑道：“坐地下？”
郝正直一愣，才想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家，新租的地方，东西不全。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嗨，你看看，我这都给忘了。”
顾涟漪虽然诧异郝正直这个人居然也会表现出类似害羞腼腆的属性，到底也没有在连峥面前刻意拆他的台，“你说你最近研究了一条新路子。”
“是啊。”
“你别告诉我，你所谓的新路子就是搞网店。”
“那肯定不是，”提到这个，郝正直清秀的面容上闪过复杂的情绪，“确切的说是搞直播，就是直播卖货，我前阵子代理了一个护肤品牌，拿到全国三级代理。”
待在杂乱的空间里，顾涟漪就近看看地上箱子上印刷的标识和字迹。
一个韩妆品牌，确实是很有名的牌子。
可，直播？
顾涟漪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疼。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郝正直！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直播都出来那么久了，网上已经有那么多成名的大主播，你告诉我你这是新路子？！怎么着，你们村是才接上网线吗？！你知不知道没有按键的手机也能拨号打电话？！你懂什么叫3、4、5G通讯？！郝正直，你想让我跟你合伙做生意，结果你就是忽悠我来搞这个？！”
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被顾涟漪喷得脖子直缩，完全不敢还嘴。
主要是真的理亏，郝正直承认，“姑奶奶，我也是有难言之隐，真的没办法了，有苦衷的，才——”
“什么苦衷？说！”
好凶啊……
郝正直委屈巴巴的看了眼站在他面前叉腰瞪眼的小女孩儿，迫切的想要寻找共鸣。
然而，当他侧头看向老神在在的连峥，顿时熄了火。那宠溺纵容又欣赏的眼神……哎，算了。
郝正直双手交握站在墙边，像个交不上作业的小学生般，朝坐在椅子上的顾涟漪解释来由，“……小姑奶奶，你说让我走正道儿，做老本行容易蹲局子。我寻思着，就咱俩这么铁的关系，你肯定不会坑我呀，回头我就把我搞小发明小创造那一摊子放下了。
“但是，但是这个社会对我不友好，我把所有积蓄拿出来铺货拿来交代理费，明明很有名的牌子，我都是从二级代理拿的正货，大直播间**我的贵，可是你也看到了……我这门可罗雀，再看那些大主播，豪宅住着，豪车开着，一年，小一千万的纯利，我的货就全堆在手里，眼瞅着落灰。
“姑奶奶，你看看这地方，我现在是有家归不得，早上7点直播到半夜1点，我都不好意思说跟你说我这一个月的毛利润才两千多块钱，这点儿钱连房租都不够交，小姑奶奶，你帮帮我吧，就，就看在我那么响应你号召的份儿上……”
小发明，小创造？
响应号召？
这人还要不要点儿脸了吧？
顾涟漪都要被他气死。
是，她确实建议过他别总走原来的路子，上次从城西分局听来些小道消息，说是市局下了文，马上要开始严打非法监听监视设备，抓到的要从重从严处罚。
看着这人还成，顺嘴提了几句，怎么还成了号召？
再说了，当主播卖货？她压根就不信，以郝正直的脑子会区盲目跟风，妄想去复制人家已经成功的路子。
这行为，都不是简单的道德绑架能形容的了。
她相信他有‘苦衷’，但她更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走了这步臭棋。
顾涟漪往椅背上一靠，冷冷的调子，“郝正直，你这是在碰瓷儿吗？”
抬手捏了捏鼻梁，顾涟漪淡淡启口，“我最近似乎常常被人碰瓷儿，烦得很，郝正直，我动不了别人，我还动不了你吗？”
昏暗的小屋子里，郝正直听着话音儿，背脊骤然发凉。
他怎么就给忘了？
小姑奶奶可不就正因为一个女孩儿的受伤和死亡被推到风口浪尖儿嘛。
早就领教过小姑奶奶的武力值，他想到两人第一次详见的场景，有些后怕。
抬手摸了摸脖子，曾经用美工刀割破的位置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小心的瞟了眼那位满身寒气的’男朋友‘先生，咽了口口水，“别介，姑奶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你给我支支招儿，你们女人的心思太难猜了，我，哦，对了——”
他顶着压力，从桌子附带的小抽屉里翻翻找找，拿出一个小盒子，“姑奶奶，生日礼物，我亲手做的钥匙扣，这个里面定位的。”
顾涟漪打开盒子，“……谢谢你郝正直，不过，我有点想不通，我要定位一串钥匙干什么？”
“额——”这是个好问题。
可是，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些小东西吗？BlingBling的、粉色亮面的、闪闪发亮的……
“嘶，不过，我可以给粘豆包挂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