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十七岁，吉他，他2
叶峰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眼睁睁地看着她匆匆而去。
他淡淡地笑了笑，心忖着：你可以离开我的世界，但你永远也离不开音乐的世界。
县立医院内。
夕宸拿着手机焦急地徘徊在走廊上，仿佛多年前七禾昏倒后那个夜晚，自己在病房门口静静地守了一宿。如今因为那事，他已经很久没跟七禾说话，她看到那个短信能过来医院吗？或许因为牵挂阿俊的安全她会赶来，但是她会理睬自己吗？
他突然想起年少时跟她在榕树下度过的那些青梅竹马的日子。彼时，台湾蓝鹊飞过稻田时总会把湛蓝色的身影刻在嫩绿的禾尖上，那可是年少遥不可及的印记。
在他内心无限矛盾时七禾也匆忙跑来，夕宸在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听到她焦急问，“阿俊没事吧？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夕宸愣了下，他完全没想到七禾会如此轻易就跟他说话，他兴奋地说，“没事，没事，我也刚到，医生说没大碍，就是稍微骨折，现在他还没睡醒，我们不要进去打扰他，在外面看看就行。”
听完七禾吐了一口大气，而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几天没跟夕宸说话了，刚才情急之下的交谈待平静后回想起来竟是久违的温馨。可是，七禾又突然想到夕宸自从那事后竟然自己躲避起来而不敢去正视一切，她觉得他是那么不可原谅，随即转身侧对着夕宸，并默然走往旁边的椅子。
夕宸些许猜出七禾忽冷忽热，其实他自己不是在逃避，而是无限的愧疚，因为愧疚而无颜以对。
然而现在尴尬而冰冷的场面该如何打破呢？七禾能听他解释吗……
夕宸还是勇敢走过去，他知道此刻如果自己不再去面对一切恐怕彼此的误会将越来越深，甚至无法挽回。
正当他想再次说话时病房门突然打开了。
护士走出来对夕宸说，“他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但是别让病人太激动。”
夕宸点了点头便走进病房。此时，阿俊突然紧紧地握住夕宸的手，激动地说，“阿夕，你知道吗？我被撞飞后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蝴蝶一样孤单地飞起，看着这个虚华的世界，幻听着稻田里的虫鸣，我发现自己很是自由，上帝说我可以去爱，真的可以拥有爱……”
夕宸似乎有点不解，以为他精神也受了点打击，于是打断说，“阿俊你说什么呢，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要紧。”
然而此刻七禾却泪流满面，她能懂阿俊的话，就如同她的成长一般，那是一段艰难而又无法启齿的爱，多少年来他一直将这份孤独埋葬在心里，人前欢笑，人后独饮泪水。谁又能真正懂他呢？
七禾记得阿俊载着她回家的傍晚，她问阿俊为什么在脖子下刺一个蝴蝶刺青，阿俊说那不单单是一个刺青，而是一个新的生命，有灵魂的生命。在他身体上慢慢成长，终究有一天会飞出他的身体，走向那辉煌而自由的爱。
夕宸看到她流泪忽然想到多年前自己受伤七禾也是哭得这般伤心，难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夕宸内心忽然闪过一丝疼痛。他此时很想问候她，安慰她却难以开口，只能默默地看着她落泪却冷漠旁观。
七禾，别哭，有我在，我永远守护在你身边。这些话语此刻如针一样扎在心上，不敢述说。
“我没事的，躺在医院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放心，我今后会更好的生活的。”阿俊坐起来说。
七禾擦干泪水点了点头。一旁夕宸帮他垫着枕头后依然一脸不解的样子，他误以为是七禾跟他的另一段爱情，他该是跟阿俊争夺呢，还是成全他们？
此时，病房门再次打开。
走进一个穿戴时尚的女生，双耳挂着闪闪发光的大耳环，金黄色卷发。是的，她是珊玲。她拧着一篮鲜花。
七禾表情顿时暗淡下来，而夕宸则更是尴尬。
“阿俊你没事吧。”珊玲很自然地问候着。
“没事，谢谢你来看我。”阿俊说。
“大家都在啊。”珊玲随即笑着对夕宸说。
可夕宸避开她的眼睛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七禾笑着回应，“嗯。”
“对了，阿夕，上一次毕业聚餐怎么没带七禾过去呢。”珊玲放下花篮后转头对夕宸说。
听到这话，夕宸吓了一跳，他最不愿面对的事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提起，仿佛要让全世界都知道那一夜的事似的。当然，七禾、阿俊他们已经知道了，那封匿名信和照片已经告诉他们了，然而七禾明白，珊玲似乎对她正式下战书了，那封匿名信极有可能就是她寄的。
她正要反驳时阿俊突然说“小七。拜托你一件事。”
七禾转身。“嗯，你说。”
阿俊突然拉起她的手放在夕宸手背上，七禾和夕宸都愣了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阿俊说，“希望你们以后彼此信任对方，别那么多猜疑，永远幸福。”
七禾讶然，她原以为阿俊想明白了要表达内心的爱，没想到他反而成全别人，她甚是感动。而夕宸有点纳闷，不大明白阿俊的话，但是他依然感激他，他以为阿俊最后选择了退出，成全了他和七禾……
“阿俊你放心，我跟七禾都很好，我们会彼此珍惜对方的。”夕宸说，他也希望借此挽回与七禾的矛盾。
可是等他说完七禾还是放开了夕宸的手。她似乎知道这次夕宸不仅身体属于珊玲，心也将被珊玲带走，而自己却选择放手，难道少女时期仅剩的希翼便将破灭？
她转头看了夕宸一眼，他的眼神里仿佛述说着那年榕树下此生不换的爱。彼时，自己在成长岁月里过着秋千一般快乐而忧伤的生活，榕树倒垂的树根如凡世起伏的喧嚣，可是刻在记忆里的那些芜秽的斑点如礁石一般难以抹去，属于自己的爱终究要像断弦的风那样远行，渐行渐远。
七禾痛苦忖着，难道自己只能拒绝夕宸吗，自己要永远失去夕宸了吗？彼此涂抹一个盛夏的华美故事在珊玲来捅破时已变得一贫如洗。可她内心异常强烈地呼喊着：阿夕，你还是榕树下那不顾一切保护我的少年吗？
阿俊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自己的残忍还是对爱情的救赎。如今，他如此坦然。
听到他们的对话珊玲都快气疯了，她并不知道在这个情愿交出身体也不交出心灵的都市爱情里，他们的爱情竟会是如此坚不可摧。
她一直以为经历那晚后夕宸可以对她好点，她一直以为通过routi的交易便可以腐蚀爱情的尖锐，可是一切完全背离她的想象。
“夕宸，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做事怎么那么不负责任啊。”珊玲大声吼着。
夕宸被问得无地自容，他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她，那个波涛汹涌的夜晚仍历历在目，那些纸醉金迷呻吟依然蠕动在耳畔，挥之不去。
然而在此时，另所有人无法想象的一幕竟然出现了，七禾突然拉起夕宸的手，很是坚决地回应道，“珊玲，我郑重告诉你，夕宸是我的，无论你用什么卑鄙的方法也别想夺走他！”
这是从小到大七禾第一次反抗珊玲，除了长大后学会的反抗，经历那么多的情感波折，她仿佛明白，她要勇敢地夺回爱。
听到这话夕宸心一惊，转头仔细地看着七禾。素颜如雨夜下的小巷一般清癯，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极力的保护她，而如今七禾拉着他永不放弃，这份爱的偿还他甚是感动。
可珊玲听到这话脸色突然变得异常青紫，她怎么能容忍一个从小便不放在眼里的女孩跟她抢男人呢。
她瞪着双眼疾步走来，伸出便是给七禾一巴掌，狠狠的一巴掌，她真想一巴掌就可以打死七禾这个贱人。
七禾压根也没想到在这她依旧是那么蛮横，那一巴掌眼看就要打在自己的脸上，她本能地闭上眼睛。
可，脸部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睁开双眼后发现是夕宸接住她拍来的一巴掌。七禾忽然想起初识时那一份感动，继父那一巴掌打过来依然是没有声响，当少女的她睁开眼睛才发现时被一个面容清俊的少年挡下，他脸上的轮廓和海岸线一样清晰，那时她只想谢谢他。
“你有完没完啊……”夕宸终于爆发了，他狠狠地对珊玲说。
珊玲欲哭无泪，她没想到辛苦经营的爱情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她怎么甘心呢。然而她却装得有点感伤说，“夕宸，难道那夜的事你忘了吗？”
夕宸突然语塞，他又怎么能躲过这个劫呢。迟疑会儿他说了句，“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珊玲说。
其实珊玲那些出卖身体换取金钱的事夕宸也早有耳闻，但是他如今怎么能开口说这个跟她讨价还价呢。他依然些许歉意说，“真的很抱歉，当时我执意要离开，可是你……”
“你是说我勾引你，我只不过换了件衣服，倒了杯水给你而已，你就挡不住……”
“可是你还……”夕宸本来想说她先亲他的突然想起水的事，他一直觉得水一定有问题，那晚他喝完那杯水后总感觉自己飘飘欲仙、幻听，而且还把珊玲当成了七禾，难道是水真的有问题，想到这夕宸连忙又问，“水，对了，你给我的水……”
而珊玲此刻猛然打断他的话，像是害怕暴露什么似的。“夕宸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那么爱你。而你为什么喜欢她，那biaozi都被你父亲干过了你还要吗？”
七禾脑子里一个轰隆，那恐怖的记忆顿时一幕幕涌来，像是无数只吸血蝙蝠朝自己铺天盖地飞来似的。
“啪……”
这回夕宸直接给珊玲一巴掌。“不要拿我的容忍当你不要脸的资本。”
珊玲没想多多年后夕宸依旧是如此轻易地给她一巴掌，她要紧牙关，真想一刀捅死他们，但是她却发觉自己连还一巴掌都不敢，她都不知道自己爱得多么腐朽。
她实在受不了了，怒吼了一声，“X你娘，你们搞乱伦，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骂完她便疯狂地跑开了。
夕宸懵在原地，痛苦难言，他没想到珊玲真的如此随意便在他那早已腐烂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他真的受不了，而七禾呢？她会如何呢……
想到这他正要转头，突然听到阿俊焦急的声音，“小七，你没事吧？小七……”
此时，七禾昏倒在病床上，失去了知觉……
入夜。
住院楼的后面的榕树在朦胧的月光下撩动着斑驳的枝叶，发出飒飒的声响。围墙内很是安静，除了偶尔响起的虫鸣。草坪上铺着一地淡淡光芒，旁边并列着明亮的路灯。
在梦里，七禾又一次回到单车的榕树下。她和夕宸带着吉他在树下涂抹了一个稻风拂乱的夏伤，那些成长的片段清晰而美丽。彼时，七禾听着夕宸讲着校园里的故事，关于男孩子的点点滴滴，任何一个细节都让她感到无比开心，在没有父母轻哼歌谣的梦乡，这些都是少女时期最珍贵的童话故事。
她清楚记得，那个时候夕宸很喜欢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他总会抢过她手中的吉他独自来一段弹唱，七禾很喜欢看他这样霸道的样子，白衬衣卷起的臂膀晃动在吉他上，白净的肌肤上青色的静脉若隐若现，恍如思念时那沉静在发梢的青丝一般清晰。七禾发现她喜欢上他这样安静地弹着吉他，特别是琐碎的阳光洒在他明朗的侧脸，还有引歌时突兀的喉咙，这些盛夏里的阳光一样味道，是他独有的气质，她很是痴迷。
可是长大后的某一天，她突然发现长着胡渣的夕宸独自背着吉他起身离开榕树下。她努力地想起身挽留他却怎么也没法动弹，伸手想抓住他的衣服却发现一切像是旧时光一样从指尖悄然流走。七禾不断地喊着“夕宸”、“夕宸”，可他却依然无动于衷，只是一个寥落的衬衣背影和一把复古吉他仿佛胶片拼成的旧电影挂在万里无云的稻田上空。
七禾知道他将远离自己，他不再归来，少女时期所有美丽的回忆成为一个孤独无助的等待。
夕宸你在哪？夕宸，你到底在哪……
七禾昏迷一天了，而夕宸也不吃不喝一直守在她身边。
这是多年后他再一次等在她床边，有爱有恨，爱是守护的爱、不离不弃的爱，而恨则是恨自己的无能。
他记得医生临走前说的话，“病人有先天疾病及心理阴影，受不了沉重的打击，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不好说……”
听到这些话夕宸都快崩溃了，他静静地守候在旁边，一直默默祈祷着她的醒来，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也愿意。
“小七，你一定要醒来，一定要醒来，我不允许你独自走开，我不会让你走开的，永远不会。”
说完，夕宸的泪水悄然滋长，顺着尖尖的下巴往下滴落。而此时，七禾的眼睛微微颤动中，想睁开又那么吃力，那些榕树下的往事还没有结束，她依然纠结在夕宸离去的梦魇里。
一滴泪水恰好滴落在她脸上。她顿时感觉到一阵寒意，猛然睁开双眼。
“阿夕，阿夕……”七禾突然叫起来。
看到七禾醒来，夕宸很是高兴，当他正要说话时七禾突然起身投入他的怀抱。她知道，她不能失去他，怎么也不能失去他，那个梦太漫长了，太漫长了，这次醒来见到夕宸便仿佛是等待了千年后重逢。
“阿夕，别走……”七禾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