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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话:原生

一、

“老二,你媳妇儿生了,快回去看看吧!”

只见田里的男人听到这话后,连忙扔下了锄头,激动的抹了一把额边的汗。

“大姐,是男是女?”男人问道。

“又是个女娃。”

听到这个回答,男人的笑意慢慢消失在了脸上。也不顾身后女人的呼喊,他朝着家的反方向走去,边走还边点了只烟,夹杂着缭绕的烟雾他消失在了劳作的田边。

张承飞摇了摇头,眼前这个小男孩并无快死亡的迹象,为何他会出现在诊所外,还能从他眼里看到这样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还是他好几个月前听一个女孩提起过的……

二、

“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

张承飞一大早拉开卷帘门,看见门外坐了个女孩。女孩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青春靓丽,眼底却有看不透的忧愁。

“我也不知道,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来了。”她冲张承飞笑了笑。

开什么玩笑?这个地方普通人怎么会走得来?张承飞心里打起了鼓。

“这支笔是你呢吗?”

她将攥在手里的笔朝张承飞挥了挥。

“怎么会在你这儿?”张承飞皱了皱眉,这支笔明显不是自己的,那这人肯定又是那老头引来的。

“我捡的,捡到这支笔之后就一路莫名其妙的走到这儿了,所以就猜想是不是你的。”她笑了笑,然后起身将笔递给了张承飞。

“谢谢。”张承飞说,“你好像......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她又露出了微笑,笑容是那么明媚却又苦涩。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倾诉倾诉,反正我们是陌生人,聊完你也轻松,我也不能跟别人说你什么。就当我感谢你帮我找到了我的笔?”

女孩有些期待,又有些犹豫,毕竟她太想跟人倾诉了。

“走吧!”张承飞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了屋里。

女孩还是跟在张承飞身后进了屋。

“你这是个药房?”女孩问道。

“是,我是个医生。”

“哪科的医生?能治心病吗?”她玩笑似的问道。

“试试?”张承飞又伸手示意她坐。

女孩坐下后,不时往四周打探。很明显,她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我叫张承飞,你呢?”

“叫我希希吧,希望的希。”她说。

“好,希希,你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希希想了想,然后淡淡开口讲述起了关于自己的故事。

三、

“我家里一共有兄妹三人,我是老二,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弟弟。我的父母都是农村人,受传统的封建思想影响,重男轻女的观念特别重。但是,因为姐姐是第一个孩子,那是他们第一次为人父母,所以尽管不是男孩他们还是爱护有加。我听我姑姑说,我出生的时候,我爸正在田里干活,她开心的跑去田里招呼他回家,可我爸听见是个女孩之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好几天都没有回家。因为这样,从小我妈也不待见我。后来,他们又生了个孩子,就是我的弟弟。弟弟出生后,全家视若珍宝。我爷爷奶奶也就一儿一女,弟弟的出生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续上了家族的香火,你能想象全家人会有多么宠爱这个孩子吗?从弟弟出生后,我的日子就过得更加的不好。”希希说道,“我每天在家,要给姐姐做饭、还要给弟弟洗衣服。从来从来,就没有感受过被照顾的感觉。”

“你没有念书吗?”张承飞问,“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去帮他们做那么多的事情?”

“念了,一直读到了大学毕业工作。从我有自理能力开始,几乎都是自己在赚钱养活自己。还有......养家。所以我有没有念过书,跟他们的观念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我自己在挣扎着自救。时间嘛,挤挤就有了。别人家孩子休息玩耍的时候,就是我照顾他们的时候。”

张承飞抬头看了看她,又问道:“那你都已经大学毕业了,就可以摆脱你家里的那个圈子,好好的生活呀!”

希希笑得很苦涩,“你不懂,有些带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比如懦弱,比如自卑。

四、

希希生活的村子是一个非常美的小村庄,依山傍水,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有诗人在那里生活,那他一定能写出很多令人向往的绝美诗篇。

可就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地方,年长的人们大都思想封建、不求上进,只觉得男孩健康成长有技傍身、女孩洁身自好能在适当年纪嫁个差不多的人家相夫教子便好了。就在那样一个大圈子里,希希成为了活得最辛苦的人之一。

希希七岁那年的某一天,她和同学一起放学回家,那天阳光明媚,一切都好得有些与众不同。刚走进家的院子里,她就知道了今天注定和以往不同。

姑姑在院子里和姑父聊得很开心,爷爷奶奶也都来了,大家争先往后的往屋里张望,可是爸爸站在门口护着门不让人进去。

“姑姑,你们怎么都来了?”希希问道。

“小希啊,你妈妈生了弟弟。”

生了弟弟这件事对于希希来说,她是开心的。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家里爷爷奶奶不喜欢她、爸爸妈妈不喜欢她、姐姐也不喜欢她,只有偶尔来家里的姑姑对她稍微好点。弟弟出生了,以后家里是不是就有人喜欢自己了?

至少在弟弟还不会说话的那一两年里,希希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小希,今天晚上不用做饭了,我来做,咱们吃点好的。”

希希爸爸从屋里出来,对着希希说话,满脸容光焕发。

那是希希爸爸第一次那么叫她,希希再一次觉得,有弟弟真好。

希希去放了书包,小心翼翼的进了妈妈的房间里。她正睡得熟,弟弟被裹得小小的放在她的身边,很是可爱。

希希悄悄的走近了弟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软软的香香的。

“让开,谁让你碰他的!洗手了吗?你身上那么多病毒,他才刚生下来你全传染给他了怎么办?你才几岁啊,你弟弟刚出生,就想害他吗?”

爸爸又回来房间的一席话,打破了所有希希的幻想。

希希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拨浪鼓搬的摇着头说:“我没有,我没有想害他,我就是想来看看他。”

这动静,引来了奶奶,也吵醒了妈妈。

奶奶听了爸爸的话,不由分说的先扇了希希一巴掌,然后宝贝的把自己的孙子抱去了另一个屋里。

希希捂着脸,泪珠挂在眼角,就那么站在那儿直勾勾的盯着妈妈。妈妈没说话,只是侧了侧身不看希希,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晚上还是爸爸做的饭,他做好了饭之后希希没上桌,只吃了点昨晚的剩菜,然后便去收拾他们吃剩后的餐具。希希一边洗碗,一边歪头打探外面的动静。姑姑和姑父已经回家了,姐姐抱着弟弟在门口,奶奶说着些话在逗他玩儿。

希希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她用手肘擦了擦眼泪又吸了吸鼻子。

她其实很清楚,爷爷奶奶最开始也不待见她的姐姐。可是,怎么都抵不过父母的偏爱。

毕竟,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五、

希希十七岁了,她似乎已经如愿的远离了她的家庭,在镇上的寄宿高中里待了快三年了,放假的时候她也不回家就在镇上打工。但是,这三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她都过得非常煎熬。

“希希,你姐姐在门口等你,让你过去找她一趟。”

刚下课,希希的班主任就走到了教室门口招呼希希。

希希已经高三了,这是她非常关键的一年,可她每天除了学习和打工还会无休止的被父母、姐姐、还有弟弟打扰。

希希风尘仆仆的跑到了学校大门口,姐姐正站在门口左右张望。

“你怎么这么慢啊?”

希希刚走到姐姐身旁,就被她嫌弃的目光洗礼了一遍。

“我刚下课。”

姐姐翻了个白眼,然后将手里抱着的大口袋往希希身上一扔,砸得希希一个踉跄。

“我的衣服,洗好了给我送到我厂里。记住,别给我洗坏了。”

希希的姐姐比她大三岁,念到初中毕业就辍学在镇上的一家工厂里打工,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像个工人倒更像是从事那些不正当职业的女人。她的厂子里希希的学校很近,她每周都会学校把自己的脏衣服送过来,希希洗干净后又给她送回去。有时候她甚至懒得送一趟,会让希希过去拿。

希希抱着一堆衣服回到了教室里,刚一进教室,她又吸引了一众同学的目光。

“哟,又帮你姐姐洗衣服啊?我们宿舍里,每天挂的全是你的衣服。希希,你是不是想开洗衣店啊?要不,你帮我们把衣服也洗了呗!反正你那双手,都已经那么丑了,再丑一点也无所谓嘛~”

希希不自觉的缩了缩自己的手,面对同学们的冷嘲热讽,其实她早已习惯,她不顾他们的话语,自顾自的走回了座位上,将一包衣服放到了柜子里,然后复习起了上堂课的知识。

“喂,跟你说话呢!你是哑巴吗?”刚刚那个女孩更加变本加厉,从讲台上抓了一把粉笔砸向了希希。

希希还没抬头上课铃便响了,老师进了教室,霸凌的同学们也就暂时作罢了。

“上课了,我先说一下。学校下周会有领导过来检查,到时候我们会选一名同学出来随行为领导做一个关于学校的介绍。希希是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同学,所以我的想法是,让希希同学担任此次的介绍人......”

听到这里,希希缓缓的抬起了头,环视一周,大家的表情千奇百怪,可还是嘲讽的居多。

“希希,怎么样?”老师问道。

“我......老师......我觉得......”

希希慢慢的站了起来,头还是埋得低低的。还没等她说出口,老师说:“好,那就这么定了。接下来,把书翻到......”

希希闭了闭眼,握紧了拳头坐了回去。

那次的介绍,她毫不意外的出了事故。因为希希本就不是一个自信的人,她不敢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所有的能力和美好。更因为她懦弱自卑,她害怕同学们嘲笑的目光。活动结束后,希希被学校记了一个处分,也限制了她外出打工的时长。

那一次,她突然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不好的。

六、

今天,是希希二十七岁的生日。她一个人在大城市的出租屋里,点燃了一支蜡烛,给自己唱了首生日歌。二十七年了,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从前家里只有弟弟过生日时,才会有蛋糕,希希还是从弟弟那儿才知道过生日原来是要吃蛋糕要庆祝的,但却从来没有谁帮她庆祝过。

“喂,希希,快给我打点钱,我要和我同学出去玩。”

弟弟已经二十岁了,在老家的一个职业学院上学。他被父母惯得贪玩好耍,成天和朋友混在一起。弟弟知道家里的人都不待见姐姐,自然他也成了欺负她的人之一。

“上周不是给你打过钱了吗?”希希问道。

“你打那点钱够干嘛的啊?我就请我同学吃了顿饭就没了。”弟弟不屑的说道。

“我没钱。”希希轻轻的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淡然的说道。

“你不给是吧?行,我跟咱爸妈说,你等着。”

电话被粗暴的挂断了,希希将手机扔到了一旁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拿起一个小勺子挖了一点蛋糕送进嘴里。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甜的东西。

还没过十分钟,希希的手机又响了,是她爸爸打来的电话。她不想接,可电话接二连三就是没有停止的迹象。

终于,在她数着第二十七通电话响起时,希希接通了。

就当是你们祝我生日快乐吧,她想。

“你死哪儿去了?打电话一直不接,不想认你老子了是不是?”

毫不意外,电话那头先传来的依旧是一阵希希习以为常的谩骂声。

“有什么事?”希希问。

“你弟弟找你要点钱,你说没钱是什么意思?你天天在外面吃好的喝好的,你弟弟还在上学,他还是男孩子又在长身体,不得比你吃得更好一点?”

“他又不是我儿子。”鬼使神差的,希希说出了这句话。

“你他娘的,我看是反了你了,敢跟你老子这么说话。”

没等希希再说话,电话又被挂断了。希希握着手机,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她枕着自己的膝盖嚎啕大哭,在她原本应该被祝福环绕的生日那天又被迫经历了一次成长。

第二天中午,希希正端着饭盒准备去微波炉里打饭,突然同事来喊她说门口有人找。

希希几乎没朋友,就连同事基本上都是点头之交,她有些疑惑是谁会来找自己。

走到了门口,一个蹲在墙边的男人映入了希希的眼帘,希希一走近,男人立马起身朝她走去。还没等希希反应过来,男人不由分说,上前便是两巴掌扇到了希希的脸上。

希希被打懵了,就那么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一旁被吓到的男同事扯开了那个男人。

“你们拉我做什么!老子是她爹,我来管我女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一瞬间,希希大脑一片空白,她似乎感受到了周遭女同事们的议论声,又好像自己只剩下了一个人在一片巨大的迷宫里绕圈,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从老家到她工作的城市,坐车要花上将近一天的时间。原来,父亲真的会为了来打自己两巴掌,不惜舟车劳顿。

“没事,放开他吧!谢谢你们,我没事。”

看着还被男同事钳制住的暴怒的父亲,希希突然回过了神,她小声的开口道了谢。

男同事们松了手,议论着回了办公室,还不时的回过头打量。

“你真的是长本事了,还要在外面找人打你老子了是吧?”

希希爸爸扯了扯自己被拉皱的衣服,又是一系列的冷嘲热讽疯狂输出。

“你来有什么事?要是就想来打我两巴掌,你也打了,我回去上班了。”希希说着,转头要进办公室。

“站住!”他吼道,“你弟弟找你要钱打了没?”

希希停下了脚步没回头,“没有。”

“他娘的!还没打!”希希爸爸吐了口唾沫。

希希猛地一转身,将他拉去了楼梯间,“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这是我的公司,不是在老家里,你说什么做什么,那么多人看着呢!”

“怕什么,老子教育女儿天经地义,他们谁没被他们爹妈打过骂过?”希希爸爸不以为然,“我跟你说,等会儿马上给你弟弟打钱,多打点,他要是什么时候说不够了要找你要,你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上。还有,你大姐生了个儿子,现在身体不好要住院,也给你大姐打点钱去。”

希希突然冷笑了一声,“凭什么都要我管?”

“家里就你一个人读了大学能挣钱,不是你管谁管?”

“我读大学你给过我一分钱吗?”希希咬牙问道,“我没钱,也不会再给他们了。”

希希爸爸瞪了希希一眼,利落的转身跑进了希希的办公室门前,一屁股坐下之后便开始哭天喊地。

“你干嘛啊!”

希希眼看着他引来了所有的目光,不得已还是妥协了,“你起来,我跟你一起去银行打钱。”

希希爸爸听到这话,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说:“走吧,刚好我还没吃饭也饿了。”

希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带着他出了公司。

给姐姐和弟弟汇了钱之后,希希的余额已经所剩无几,她又带着爸爸到公司楼下吃饭。爸爸倒还是毫不客气,看到什么贵点什么,就想尝尝鲜。

“对了,你要开始准备了,你弟弟也老大不小了,我和你妈准备张罗着给他说个媳妇儿,到时候女方肯定得要彩礼,还有就是最好能给你弟弟在镇上买套房。”希希爸爸唾沫横飞的说着,还一边吧唧着嘴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希希就坐在对面盯着他,一筷子都没动。

“爸,我马上三十了,我也还没有结婚,你们有考虑过我吗?”希希笑了笑,“昨天是我的生日,没有人记得是件常事我也没什么感觉了,可是你们还毫无止境的来吸我的血,你们真的哪怕有过一刻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希希爸爸顿了顿筷子,继而重复着自己手中的动作,“你给我订张票,我吃完就回去了。”

希希苦涩的笑了笑,拿出手机给他买了票。

送走了父亲,希希回到了公司。她发现,回到工位的一路上,全是异样的眼神夹杂着小声的议论,跟十七岁那年在学校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第二天,希希辞职了,这是她工作以来数不清第几次的离职,原因都是大同小异。她受不了别人的议论,更想把自己包裹起来。

希希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蜷缩成了一团,那个可怕的想法又出现了......

七、

其实,这一切都不是希希讲述出来的,而是张承飞在她眼里看到的。当然,她眼里散发出来的绝望还不止这些:大学时因为不自信拒绝了自己喜欢的男孩,面试时因为胆小丢失了更好的工作机会,还有太多太多了……这一切让她已经忘了自己,是一个有能力去爱和有资本得到更多更好的人了。

希希沉默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继续往下说。

“如果不想说的话,就不要勉强了。”张承飞说。

希希笑了笑说:“其实也还好,只是好像有些话说起来不是想的那么容易。”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儿吗?”张承飞问。

“我快死了吗?”她笑道。

张承飞有点惊讶,不解她为什么会知道。

“我刚刚坐在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你的招牌,死亡预知诊所,是像电视上那样能预知人类生死的地方吗?”她看出了张承飞的疑惑解释道。

张承飞笑了笑,她真是个聪明又敏感的人。

“没错,我这里可以预知人类的生死。”他说。

希希像是被张承飞的话逗笑了,倒是张承飞觉得,她此时这个笑容才是他看来最真诚最放松的一个表情。

“电视上演的都是假的,你不会是骗子吧?”

张承飞瘪了瘪嘴指了指自己,“你有见过这么帅的骗子吗?”

希希又笑了笑,“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好骗的,我倒是希望你能直接把我撕票了。”

听她云淡风轻说出的玩笑话,张承飞觉得心里一紧。

“你应该好好活着,活着多好啊!”张承飞说,“像我,想好好当个正常人都没办法了。”

希希摇摇头,“我从生下来那一刻就不是个正常人,只是个傀儡罢了。”

张承飞没再说话,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问她,“你要预知你的死亡吗?”

“来都来了,测测嘛!”希希说,“虽然我太清楚什么会让我死亡,毕竟其他东西已经不能伤我分毫了。”

说着,希希坐到了点滴挂钩前套上了针。

跟张承飞想的相反,她的反应过于平静,更像是得到了解脱一般。

好久,希希从昏昏沉沉的梦里醒了过来。

“看到了?”张承飞问。

“嗯。”希希点点头,“你还挺厉害嘛~真的让我看到了我模仿和演习了多次的画面。”

张承飞看着她深邃的眼睛,所有答案都浮出了水面。

希希是自杀。

张承飞有些手抖的取出了一张纸为希希写下来死亡预知诊断,希希接过后时间现了出来,张承飞的笔也开始闪着强烈的绿光。

“希希,不要这么做。”张承飞握住了她的手臂,“好好活着,你还这么年轻,你的生活已经是很多人所奢求的了。虽然你渴望被认可被救赎,但是想想那些因为其他意外而离开世界的人,起码你还有选择生的权力。”

说到这儿,张承飞想到了什么突然松开了手,他自嘲似的笑了笑。

希希来到了这儿,如果自己劝她选择了生,根据自然的轮回,她爱的人身上就会发生相应的代价。果然,这个世界就是极其不公平的,都到了这样一个时刻都不让她好过些。可是,这样一个生活在阴暗里的女孩,爱的人又会是谁呢?

张承飞顿了顿,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开口说了他认为很残忍的话,“这是这里的规矩,我必须要告诉你,如果你想改变结局,那天你可以不去你看到的会令你死亡的那个地方,那样你便可以扭转结局。不过,代价就是相对的结果可能会在你最爱的人身上发生。”

“可能我得到过的唯一的爱就是来自我自己的,所以......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希希说,“谢谢你,让我人生最后一段旅程能将自己埋藏了多年的心事一吐为快。”

说着,她便转身要离开。

“等等。”张承飞叫住了她,“把这个拿着,那天一早吃下,会没有痛苦的。”

希希接过了张承飞手里的糖,将自己最后一个真心、美好的笑容留在了人世间。

八、

这几天,张承飞都在诊所里坐立难安。

直到刚刚,钢笔的绿光突然变得微弱几近熄灭,他知道是时候了。

张承飞走出了诊所的大门,夏午的阳光将整条巷子都照得火红,却还是没有一点生气。他戴上了一顶黑色礼帽,理了理自己的西服,整洁阳光的去了希希的住处。

希希的身体躺在床上,一大摊鲜血从她的手腕处一直滴到了床下,她已经面如死灰毫无生机。

“你来啦?我就在想能不能再见到你,果然我猜得没错。”

透明的希希蹲在墙角,见到张承飞来了,很是开心。他是她生前唯一一个坐下来好好听过她说话的人,也是希希短暂一生中唯一给过她温暖的救赎的人。

张承飞朝她伸出了手,希希有些犹豫的看了看自己透明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张承飞的手,却没想到真的感受到了厚实的温度。

“走吧!”张承飞说。

“等等,你能帮我个忙吗?”希希问。

“什么?”

“帮我报个警吧,我怕我室友回来会吓到她。还有,一定要让警察看到我放在桌上的东西。”希希指了指床头柜。

张承飞放眼望去,是一摞厚厚的资料,还有几张银行卡。

“好,我会让他们知道的。”

希希跟着张承飞回了死亡预知诊所,坐在他的诊室里看着电视屏幕。

希希自杀的事情上了社会新闻,她的屋子已经被封锁,大批量的医生和警察涌进了她的家里,她放在桌上的东西也被警察装进了取证的袋子里,她现在所看到的画面也并不是普通记者能拍到的画面。

“你真厉害。”希希感叹道。

“也就......还行吧!”张承飞说,“对了,你还有想等的人吗?如果有想等待的人,我帮你安排病房。”

“没有了。”希希摇摇头。

“那你……”

“走之前,我可以抱抱你吗?”她问道。

张承飞愣了一秒,然后朝着希希张开了双臂。

希希小心翼翼的抱住了他说:“要是我这一生遇见的都是像你一样的人,我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好像也不是,我有遇到过像你一样好的人,可我没有勇敢的抓住他们的手,更没有勇敢的拥抱他们。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可以简单快乐勇敢的生活。还有这个世界上所有像我一样的人,我希望他们都能幸福。”

还没等张承飞开口,钢笔的光突然灭了,希希消失在了他的怀里。

张承飞只觉得双腿一软,他踉跄的扶住了沙发的把手,顺势坐了下去。

一条鲜活的生命,又这样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这惩罚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九、

“哥哥,是一个老爷爷带我来的。他让我告诉你,我的眼睛是一个姐姐送给我的。我以前看不见这个世界,所以也不知道姐姐长什么样。老爷爷说,你知道姐姐长什么样子,所以他让我来问问你。老爷爷还说,姐姐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在那个地方她会生活的很好。等她休息好了以后他们会安排她再去到一个新的家里,她的家人都会对她很好很好的。爷爷说,让你不要担心她。”小男孩说。

张承飞的思绪终于被小男孩的话语抽回了现实里,他突然意识到希希放在床头那一摞资料应该是她的遗体捐献书。

当然,还不止这样。希希身上的器官分别分给了六个人,这会让他们过上正常而又顺利的一生。还有那几张银行卡,是希希仅剩的积蓄,她全部捐给了福利院里无父无母的孤儿。

原来,善良的人就算是被整个世界抛弃,她也不会放弃自己温柔的能力。

张承飞蹲下身,揉了揉男孩的头发,再看了看那双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曾经那深深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明亮而坚定。

“姐姐是一个非常非常善良的女孩子,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也很爱笑,笑起来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和月牙一样的眼睛。”张承飞柔声说道,“你一定要永远永远记得她,好吗?因为,只要被人挂念,她就永远不会离开。”

小男孩坚定的点了点头,又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张承飞。一瞬间,张承飞好像恍然看见了希希留下的最后一个笑容,宁静美好。

“走吧,哥哥送你回家。”

张承飞牵起了小男孩的手,带着他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幸运的人用一辈子来回忆童年,不幸之人用一辈子来治愈童年。

希希,下辈子,你该用来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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