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途中,夏繁祁忽然将车子停靠在一旁,捂着肚子,表情甚是痛苦。
“怎么了?”谢沐瑶有些着急,俯下身子询问他。
他冲她摆了摆手,闭着眼睛紧咬牙关,额头上却渗出汗来,谢沐瑶望向他右手按住的部位,轻声问道:“胃疼了?”
他缓了口气,点了点头。
刚从北京回来,看来就连年假都没有好好歇息,想来一定是工作繁忙,连饮食都不规律了。
谢沐瑶在车里到处张望着,见他手旁有一个保温杯,打开一看里边还有些热水,慌忙递给他,“带药了么?”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摇了摇头。“家里有。”
“换我来开吧,我送你回去。没事儿,我考了驾照的。”她急忙将安全带解开,下了车,从前面绕过去给他打开了车门。他的剑眉紧蹙着,解了半天才将安全带解开,她心想他定是疼得没了力气,便直接钻进了车里将他搀扶出来,挪坐到副驾驶座上,又替他系好了安全带。
“你坐着休息一下,我开慢点,你指挥路就行了。”谢沐瑶坐上驾驶座,关切的看着他。
“前面直走,过两个红绿灯往右拐。”他有气无力的说。
她按照他的指挥将车子开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他的脸色比刚才好些了,但应该还是疼得很厉害。将他搀扶着,在出口处乘电梯上了二十二楼。
二十二楼只有他一家住户,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门钥匙,手却不大能使上劲,怎么也插进不了锁眼。谢沐瑶见势便从将钥匙从他手里拿了过来,打开了门。
她将夏繁祁扶到椅子上坐下,问道:“药在哪儿?”
“那个药箱里。”他指了指对面吧台上的药箱。
她将药箱拿给他,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找出一盒奥美拉挫药片和一盒三七止痛片,和水吞服了两片。
谢沐瑶忧心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的胃病这么严重。”
“胃溃疡,老毛病了。”他笑了笑,看起来并不在意。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她提醒他。
他点了点头,“那你早点回去吧,不好意思啊,送不了你了。”
“没事。”她看着他进了房间,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桌上放着刚刚开门的钥匙,她想了想,还是将钥匙拿上,出了门。
“阿姨,请问这附近有超市吗?”一下楼她便拦下一位陌生的阿姨问道。
“有啊,出了小区门,马路斜对面就有一个大卖场。”
“好的,谢谢阿姨。”
她买了一些山药和一副猪肚,预备熬点山药猪肚汤,小时候母亲也会经常熬给她喝,据说是养胃的。这时天已经很晚了,想来夏繁祁是要睡上一觉的。她将食材洗净,放进高压锅里预约,明天一早就可以喝了。
来到他的房间,见他已经睡熟了。夜深了,冷冷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投射进来,照在他俊秀的脸上。她走到他的床边,拢了拢他的被子,坐在地毯上,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搭在肩上,用手垫着脑袋,慢慢睡着了。
夏繁祁半夜里醒来,见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趴在床边,身上的紫色羽绒服差不多都滑落到了地上,只盖住了一半肩膀。他伸出手触摸她的手,冷得像是冰块。“笨蛋!”他将被子掀起来,光着脚走下床,将她轻轻抱到床上,又将被子将她裹紧。
她冰冷的手胡乱在他身上摸着,嘴里还喃喃道:“冷。”他将她的小手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她,既生气又心疼,“现在知道冷了?”她又向他偎近了一些,将脑袋埋在他胸口。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有些痒痒的。
次日一早,忽听见一声急促的铃声响起,谢沐瑶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将床边的手机闹钟关上,嘴里还念叨着:“再睡十分钟。”说完又继续闭上了眼睛。夏繁祁轻笑了一声。
她似是听到了他的笑声,猛地睁开眼,看到身旁正低眉望着她的夏繁祁,“天哪,天哪!”她从床上坐起来,脸瞬间绯红,“我怎么……怎么会在你床上?”
夏繁祁做出一副用力思考的神情,“可能是你觉得太冷了,自己跑到我被子里来了。”
“我……”听他这样说,似乎有点道理,她低着头不敢看他,此刻只想找个洞钻进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简直快要哭了。
夏繁祁起身将衣服给她搭上,“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你病了,我怎么会走呢?”她迎上他的目光,看他的气色和缓了很多,“你好些了么?”
他轻声道:“好多了。”
她这才想起高压锅里的汤羹,“那你快起来吧,高压锅里炖了一些汤,我去看看好了没有。”说完便把衣服穿好,往房门外走去。
夏繁祁梳洗完毕,走到饭厅,见谢沐瑶正在厨房炒菜,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将菜盛到盘子里,端了两盘菜准备拿出去。“我来吧。”他将手伸过来,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接过了盘子。
她从橱柜里拿出碗筷,摆在桌上。“有山药猪肚汤,还有青椒炒牛肉以及清炒胡萝卜,都是养胃的。”她笑着坐下来,“快点吃吧,等会儿还要上班呢。”
夏繁祁拿起筷子,突然“哎呀”了一声,紧蹙着眉,一脸痛苦。
“怎么了?又胃疼了吗?”谢沐瑶连忙跑到他身旁。
他看着她,点了点头,“怎么办呢,你喂我吧。”
谢沐瑶看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是被他耍了,有些愠怒,“你是胃疼,又不是手疼,干嘛要我喂?”
“手怎么不疼?昨晚胳膊被压了一夜,推都推不开,现在可疼了。”他作势扭了扭臂膀,却见谢沐瑶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紧咬着下唇,眼睛也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那好吧,昨晚是我对不起你。”
她给他盛了一碗汤,拿着汤匙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他浅浅一笑,喝了一口。“手艺不错。”
她预备再给他夹点菜,他却抢下筷子,“我自己来吧,你快去吃。”
果然是在骗她,他的筷子分明使得很好。
吃完了饭,跟着他一起出门。“我坐后排。”她支吾了一声,将后车门打开,安安静静的坐着。
夏繁祁透过后视镜看着她无处安放的手,有些好笑。
车子一停下,谢沐瑶就赶紧跑下车,“那个夏总,我先上去了。”
“一起上去啊。”
“不了不了,多谢夏总顺路送我过来。”她慌慌张张的背着包就往电梯口走去,一刻都不敢多待。夏繁祁在她身后无奈一笑。
整整一天,谢沐瑶都有些魂不守舍,一想到今早是从夏繁祁怀里醒来,就恨不得想杀了自己。他该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要占他便宜吧?简直令人头疼。她将双手托着脑袋,迷迷糊糊记起昨夜里他拥住自己时温暖而舒适的感觉,脸颊顿时火辣辣的。
“谢沐瑶,你这个女流氓!居然趁人之危!”她忍不住猛地踢了一下桌子,“嗵”的一声惹得大家都向她这里看过来。
一时有些尴尬,她只好讨好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怎么了丫头?”Carrie望向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
“没事没事。”她笑着敷衍过去。
一到下班时间她就赶紧溜走了,生怕会看到夏繁祁,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实在是太丢脸了。
刚一下楼就听到手机铃声在响,拿出来一看是叶蔚,这才松了口气。
“喂,蔚蔚。”
“你在哪儿?下班了吗?”
“刚下班,怎么了?”
“你现在到我公司来,快。”
谢沐瑶听她的语气有些急切,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赶紧往她那边赶去。叶蔚工作的杂志社离宜阳大厦大概有半小时的车程,谢沐瑶到了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叶蔚站在大楼下的花圃里,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她心想叶蔚肯定是等着急了,于是便加快步伐走过去,然而走近了才发现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李崇琪。
“蔚蔚。”谢沐瑶小心翼翼地唤她。
叶蔚看到了她,脸色才稍微和缓了一些。
李崇琪笑着向她打了声招呼,她回给了他一个生涩的微笑。
叶蔚回头瞥了一眼他,大声说道:“以后别再纠缠我了,我讨厌这样牵扯不清的关系。”
“蔚蔚,咱们重新来过吧,我不会像以前那样让你伤心难过的。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叶蔚冷冷的说:“我什么都不需要,我过得很好。”
“我现在有能力可以养你,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你就再也不用这么辛苦的工作,我也不想看到你每天把自己活得这么累。”
叶蔚白了他一眼,狠狠的说:“李崇琪,我没想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幼稚得可笑,你在拿钱收买我吗?我告诉你,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自食其力,我不需要任何人养我!”
“对不起,蔚蔚,是我说错话了。”他有些紧张,吞吞吐吐的说,“我们的那四年,对我来说,真的很难忘,我没有别的话可说,只想告诉你,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想让你快乐,让你得到幸福。为了这,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叶蔚将头转向别的地方,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他认真的神情。谢沐瑶怕她有所动摇,只好走上前义正言辞地对李崇琪说:“我们是妙妍的朋友,就冲这一点,不管你再怎么死缠烂打,蔚蔚也不会答应你的。”
李崇琪似乎全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依然走到叶蔚身边,拉住她的胳膊,叶蔚用力挣扎开了,“李崇琪,不要弄得这么难堪。”
李崇琪看着她,苦笑了一声,“你现在没办法接受我没关系,我会用时间来证明,我对你从一开始到现在,始终没有变过。”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叶蔚,“这是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希望你能收下。新年快乐。”
叶蔚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李崇琪直接将盒子塞到她手里,“蔚蔚,当初是我没有能力给你你想要的东西,现在我都有了,我想把欠你的都补偿给你。”他看着叶蔚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叶蔚仿佛没缓过神来,迟迟没有回应。李崇琪轻轻的叹了口气,从她身旁离开。
叶蔚静静的站在原地,路旁的霓虹色的灯光照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过了很久,她才颤抖着双手将盒子打开,Harry Winston的钻石吊坠,在暮色苍茫的天空下闪耀着足以媲美满天星辰的熠熠光辉。
“海瑞温斯顿”叶蔚不由自主的念出声来,说完便紧紧捂住嘴,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谢沐瑶呆呆的看着她手里的项链,同样受到了惊吓,一时说不出话来。
叶蔚自小渴望的东西,此刻正摆在她面前,她再也不用偷偷在橱窗里窥看,再也不用羡慕别人,再也不用为生存而忧心忡忡。她手里握着的是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珍宝:真诚的爱情与富足的未来。
李崇琪曾陪她做过那么多的梦,在她走后,他把梦想变为了现实,并带着彩色的人生版图回来邀她共享。
说不动心是假的。
谢沐瑶陪着叶蔚去了一家烧烤店吃东西,她点了很多,却没吃多少,整个晚上都心绪不宁。
“有些选择,一旦做了,就不能回头了。”谢沐瑶望着她,有些担忧。
叶蔚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这个人,从不回头。对不起啊,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你知道的,我们之间不用这样。”
叶蔚喝了口水,“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呢?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跟程韩铭散了?”
“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我怕你多想。”
“沐瑶,感情的事永远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可以帮你出主意,但我决定不了你的思想。你只需要知道我的出发点是为你好,结局怎样不是我能控制的。你也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你是属于你自己的,就像我也是属于我自己的,没有任何人能左右我。”
“好,你一直是最聪明的,我相信你。”
叶蔚看着她,无声地笑着。
吃完了饭,谢沐瑶送她回了家,蒋轩正在楼下等她。谢沐瑶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他点点头,将叶蔚接了进去。
谢沐瑶一个人默默走回了家,梳洗了一番便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她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头顶的那一盏白炽灯,它散发着明亮而幽冷的光。今晚和过去的许多日子相比,似乎并没有没有不同,但谢沐瑶觉得,或许对于叶蔚来说这会是个难熬的夜晚。人生的好多个岔路口都是足以改变人生的,无论是她的人生,还是其他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