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繁祁去伦敦的第二天,谢沐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喂,是瑶瑶吗?”说话的是个年长的女人。
“是我,你是?”
“我是徐阿姨,”对方的语气有些怯生生的,“你爸爸再娶的徐阿姨。”
谢沐瑶愣了愣,之前听说他们离婚了,看来这是又复合了。但这些事她已不想关心,只是好奇她这通电话的目的。“有什么事吗?”
“你爸爸生了病,想见见你。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一趟武汉可以吗?”
“他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没事没事,你别担心,就一点老毛病,年纪大了都这样。我们上周入的院,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可是你爸爸挺想见你的,你要是方便的话……”她尴尬地笑了笑,没接着说。
“好,我今晚就过去。麻烦你了,”谢沐瑶顿了顿,喊了一声,“徐阿姨。”
那边笑了笑,客客气气的挂了电话。
到武汉时,已是深夜,刚下飞机,就立刻马不停蹄赶往医院。
徐阿姨站在病房外等她,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父亲再娶的这位“后母”。
第一次是在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所有的亲朋好友聚集一堂庆祝她的升学。那一天父亲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她还记得那天那个女人穿着红色的连衣裙,打扮的光鲜亮丽,笑盈盈的朝她走来,大声的说着:“你就是瑶瑶吧?我是你徐阿姨。”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懦弱得恨不得落荒而逃。可是母亲走过来了,拍了拍她的肩,落落大方的朝那女人笑着:“小孩子怕生。小徐过去坐吧,怀着孕呢,别站着。”
一转眼,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记忆里那个漂亮的女人也变成了眼前平平无奇的中年妇女。
“瑶瑶来了,你爸爸在里边等你呢。”
谢沐瑶点点头,朝病房里走去。
父亲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骨瘦嶙峋,两鬓斑白。一想到他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谢沐瑶突然有些心疼。这些年,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是何时变成了如今这般的模样。
病床边站着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那应该是她的弟弟。他长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他看起来像是个很乖巧的孩子,谢沐瑶看着他,眼里多了一丝柔和。
“刚还醒着呢,怎么又睡了?”徐阿姨准备叫醒父亲。
谢沐瑶阻止了她,“让他睡吧,估计累了。”
“好,”她笑了笑,转身对小男孩说道:“睿睿,这是你姐姐,快叫姐姐。”
“姐姐。”他听话的叫了一声。
“我儿子,谢睿,今年十一岁了。我们这些年都在武汉也没怎么回去,你们也没见过。”她向她介绍。
她点点头,“孩子不用上学吗?”
“哦,跟学校请了几天假,我在医院这边也顾不上他,干脆接过来,等他爸爸稍微好一点,再送他回学校。”
“送他回学校吧,现在估计快期末了,落下功课也不好。爸爸这边有我照顾,你也不用经常过来。”
徐阿姨笑着点点头,“好,我等会儿就送他回学校。”
“瑶瑶来了。”父亲醒了,睁着浑浊不堪的眼睛,望着她。
她鼻子酸酸的,应了一声,“爸爸,我来了。”
过往种种怨恨,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他依然是她的血亲,与她骨肉相连,每一个动作都足以牵动她的每一根神经。她看着他,心底有那么多想说的话,却堵在腹腔,连一个字都吐露不出来。原来情绪波动的时候,言语竟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夜里给母亲打了一个视频电话,母亲和刘叔叔坐在一起,像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般同父亲寒暄着,让他静下心来调理好身体。父亲脸上的笑一直没有间断过。这是这些年来,谢沐瑶见过的最温馨的画面。
她突然由衷地觉得自己是个极其幸福的人。她爱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同样爱她。
第二天一早,徐阿姨送谢睿回了学校,她照顾父亲打完了针,去热水房打水。回来的路上,远远的看到有个身影背着光朝她走来。
她心底涌出一股暖流。于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他。
夏繁祁接过她手里的暖壶,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紧扣。
她抬起头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说你父亲生病了,想着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就急着赶回来了,觉都没睡好。”
“叔叔阿姨都安顿好了?”
他点点头,“现在你的事最重要。”
她靠着他的肩,心满意足地笑着。
随他一起走进父亲的病房,他大方得体地喊了一声“叔叔好”,父亲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慈眉善目的看着他,听他接着介绍自己,“我是夏繁祁,小瑶的未婚夫。”
谢沐瑶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既震惊又激动。
他温柔的看向她,将她的手扣得更紧了一些,“叔叔您要早点好起来,我们的婚礼还需要您到场呢。”
父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整个人瞬间精神了不少,连声说着:“好好好,真好……”
那天夜里吃完饭,夏繁祁牵着她的手,沿着江边漫步。江边的风温热而潮湿,漫无边际的深蓝天空里只有一颗星,长长的江堤走廊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蜜恋的情侣,夏日的气息里带着一丝浪漫的味道,美好得不像话。
她嘟着嘴,有些调皮地问他,“什么时候变成我的未婚夫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笑着将她拥进怀里,让她听到他清晰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全是他的告白。谢沐瑶的嘴角微微上扬,紧紧搂着他的腰。
这样抱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他柔声说道:“小瑶,嫁给我,好不好?”
她鼻子酸酸的,用力点着头。
这样的时刻,不知等了多久。没有人声鼎沸的喧嚣,没有精心准备的热闹,它远比想象中简单得多,可她依然为此热泪盈眶。
她曾在隔着江河湖海遥不可及的那不勒斯,虔诚地望着那座灯塔,许下自己的愿望,她期待着一个属于自己的美好人生。而就在这样平凡而美丽的日子里,她终于看到了闪闪发光的自己。
她确信她拥有了属于她的全世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