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解张献忠带领精锐来到青城山的目的,还得从青城山在明朝时期的地位说起。
自从张道陵在鹤鸣山创立天师道,之后又来到青城山传道修行,并最终在此山羽化登真,青城山便成为了道教发祥地、天师道祖庭,位居四大道教名山之列。
据清虚观典籍记载显示,由于青城山在道教中的显赫地位,自明蜀献王朱椿到四川就蕃伊始,历代蜀王都与青城山道家交情笃厚,关系密切。每逢青城举行祭天祈福的罗天大醮时,蜀王都会举家前往青城,以求消灾除厄,祈愿国泰民安。
由于道教受到明朝廷的格外器重,获得了皇族的信赖和尊崇,加之与蜀王府关系密切的缘故,所以,追查末代明蜀王宝藏的去向时,张献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青城。
“所以,正是因为蜀王府与青城山道家之间的这层关系,当张献忠从守城官员口中得知,有一队蜀王派出的心腹人马,曾在破城前从成都西门逃出这一线索之后,张献忠自然会以为,蜀王府的那笔宝藏,被末代蜀王转移并藏到了青城山,所以才来到这里,想在山中寻找到这批宝藏的下落?”
“说得没错,不过,让张献忠大失所望的是,其手下大队人马驻扎在上清宫前的跑马坪数月有余,经过一番掘地三尺的仔细搜查之后,找遍了青城山中每一个可能藏匿宝藏的角落,预想中富可敌国的明蜀王宝藏,却一件都没有被找到。”
“咝~”彭观主刚刚说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问:“小居士你刚才是不是说过,有一只蜀王派出的心腹人马,在张献忠破城之前从西门逃了出来?”
“是啊,我之前听人说起过,末代明蜀王不仅派心腹手下转移了蜀王府中的巨额财富,而且同时将自己的后代秘密送往他处,以图保全蜀王家族的血脉。”
“什么!你这是听谁说的?”彭观主闻言面色一变,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从容淡定。
看着彭观主脸上一反常态的吃惊表情,我心想朱渲也听过这个故事,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于是毫无保留地将在小面摊上吴闻讲过的,关于末代明蜀王秘藏的故事简要陈述了一遍。
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彭观主听完,脸上露出一丝忧虑神色,沉思了片刻,模棱两可地说:“关于末代明蜀王宝藏的传闻有很多,究竟孰真孰假,我们也无从得知,大可不必尽皆信以为真。”
“但是末代明蜀王派遣心腹,保护朱家子嗣远走高飞这事,我总觉得是真实存在的。到如今才过去了三百年的时光而已,我想朱家不至于像你前面说的那样,真的没有后人了吧?”
“三百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长,而且我国血脉宗亲观念浓厚,并非没有蜀王一脉后代传承至今的可能。”
彭观主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接着继续往下说道:“比如说天师道一脉,从东汉张道陵为第一代天师创教伊始,经历了汉、唐、宋,元、明、清等朝,已经拥有近两千年的古老历史。而天师道正一派,一直以张家人世袭掌门的方式传承至今,到目前为止,这个古老的家族已经传承了六十几代人,相比之下,三百年也就不算什么了。”
彭观主这些话实在是太不可思议,震惊之下,我不禁脱口叫出声来:“啊!两千年,六十二代人?这,这怎么可能!”
我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彭观主。彭观主面容平静,表情严肃,看不出有一丝一毫说笑的样子。
彭观主的这一席话让我愈发地相信,明蜀王家族一定有子孙后代繁衍下来,至今仍秘密地生活在某处。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了朱渲,蒙面人绑架她逼问明蜀王宝藏的下落,以及她和这个特殊的姓氏之间,不会只是某种单纯的巧合吧?
“当然可能了,除了张家,比如说儒教创立者孔子孔氏,也是一个传承数千年的宗族世家,类似的例子倒也不在少数。不过,蜀王家族子孙后代是否仍存于世,我们也没必要穷根究底,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观主言之有理,只是晚辈担心,类似蒙面人一伙的觅宝人恐怕不在少数。那些企图找到蜀王秘藏财宝的人,可不一定会这么认为。”
“觅宝人!你——你是如何得知他们的存在的?”彭观主从椅子里直起身来,双手紧握着竹椅的扶手,目光警惕地看着我,惊愕地问道。
这样的情景,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经历过。对了,小面摊上的吴闻!
从大川饭店回到学校的当晚,当我听到吴闻故事中的觅宝人三字,并且说我听起来耳熟之时,看到吴闻老爷子两眼放光的样子,这三个字就像烙印在心里了一样印象深刻,所以刚才我才脱口而出。
吴闻、朱渲,还有眼前的彭观主,当他们听到觅宝人这个词的时候,都分明地表现出激动紧张的情绪,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特殊原因,让他们对觅宝人三字如此敏感?
“关于觅宝人的存在,我只是略知一二,大概听说他们是一帮以寻觅秘藏宝物为营生的神秘人物。但对他们的具体情况,我却并不是很了解。”
回答完之后,我忽然灵机一动,心想何不趁机试探一下彭观主,于是向他求教道:“请问观主,您对这些来无踪去无影的觅宝人了解多么,能不能跟我讲一讲和他们有关的事情?”
“我师父羽化仙去之前,的确曾经跟我讲过一些有关于觅宝人的事情。只不过——”
彭观主果然对觅宝人有所了解,然而话到中途,他却迟疑了起来,站起身踱到石砌高台的边缘,背对着我静静伫立。
“晚辈最近老是遇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为此心中一直迷惑不解。我总感觉自己卷入了一件和觅宝人有关的危险事件之中,所以对此确实很感兴趣,还望观主您能畅所欲言,以解我心中的困惑。”
见彭观主心事重重地凝望着远山不语,我走到他的身旁,继续游说道:“假若观主能不吝赐教,不但可以澄清我心中的疑团,而且,说不定还可以解开蒙面人绑架朱渲背后的阴谋,让她免受这些未知危险的威胁。”
直到我提起朱渲的安危,彭观主似乎才有所触动,他从远山收回视线,回头平静地望了我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慎重其事地说道:“关于觅宝人的事情,先师一再嘱咐不要随意透露,我本来也不想再提起这些旧事。”
“观主请放心,晚辈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向外界透露你告诉我的秘密。”为了打消彭观主的顾虑,我表情严肃地向他作出了承诺。
“呵呵~倒也没有这么严重,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利益相关的秘密。关于觅宝人的传说太过离奇,道门中人不打诳语,之所以不方便讲,只是不想让人误以为是在故弄玄虚罢了。”
“观主的顾虑不无道理,只是现在事关我和朱渲的安危,哪怕就是捕风捉影,也是意义非凡。”
“唉~小渲这丫头啊,她从来没有邀请人跟她一起回家过,她能这么做,想必对你也算信任。好吧,贫道就看在她的份儿上,我就和你聊聊觅宝人的一些过往。”
我和彭观主一起回到桌旁坐定,开始一边品茶,一边闲聊起关于觅宝人的话题来。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人们往往喜欢将各色人等分为三教九流之辈,五行八作之徒,以此来进行区分。然而,尘世如此的复杂纷繁,这并不足以将世间所有稀奇古怪的行当,全部罗列其中。”
彭观主手拂颔下长须,幽幽地继续讲道:“除了猎、渔、牧,与及隐士、刺客、镖师之类,这些并没有包含在其中的行当之外,还有一些游离在边缘地带的隐秘营生。其中就有故事最多,最为常人所熟知,并且能让人一夜暴富的营生:盗墓。”
“盗墓,这个我知道啊。老家隔壁村子就有一家人,父子俩个专门以盗墓为生,结果在掘一大户人家的祖坟时被抓了个现行,父子俩在汉州城外的鸭子河边上,活生生的被砍了脑袋!”
“自古以来,发墓者诛,这父子盗墓贼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我这里要讲的,却是另外一个几乎不为常人所知,但却同样能让人一夜暴富的神秘营生,那就是——觅宝寻藏。”
“觅宝,寻藏?好奇怪的名字,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凡世间价值不菲的无主之物,不外乎两种。一种,就是陪葬用的冥器,这是给去世之人在冥界中用的,只出现在陵墓之中。而另外一种,自然而生者曰宝,为人所埋者叫藏,两者合二为一,被人称为宝藏。”
“噢?简而言之,所谓觅宝寻藏,其实就是寻觅宝藏嘛,我说得对么。”
“话可以这么说,但之所以要称为觅宝人和寻藏师,是因为两者既极其相似,又各有不同,有时甚至还会相互转换自己的角色。”
“我这就有点不明白了,观主您的意思是?”
“我前面说过,所谓宝也,自然而生者。从名贵的药材到值钱的黄金、玉石之物,都囊括其中。从事这门营生的人很多,难度并不是很高。并且,除非找到大量的黄金、玉石等稀有且昂贵之物,一般觅宝人所能获取的财富都相对较少。”
“比如像我川叔那样的跑山人,应当就属于觅宝人?”
“跑山人是以采药为主,而以挖参,淘金,寻玉等为生的跑山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觅宝人。而寻藏师则有所不同,他们寻找的藏,意即人为所藏之物。”
我突然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和二宝在白鹿山中找到的那些窖藏银两,难道我们也是寻藏师了不成?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于是随口反驳道:“听起来没什么分别嘛,反正都是在找值钱的东西。”
“两者看似相同,实则区别很大。寻藏师平常时可以凭觅宝来谋生计,或以觅宝历炼本事,又或者以觅宝为掩饰四处行走,搜寻埋藏之物。但是,寻藏师可以觅宝,而觅宝人却不见得能寻藏。”
“呃?晚辈还是有些弄不表楚两者间的区别……”
“这么跟你说吧,寻藏师既要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还要熟悉史籍典故,懂得追踪识痕之术。除此之外,他们还得拥有上天入地,钻山探洞,跨江过海的过硬本事,几乎是要无所不能,才有能力胜任。”
“我明白了——这些寻藏师听起来很厉害啊,就好像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一样。”
“是不是高人还很难说,但要说这些寻藏师置身世外,这倒是真的。”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他们隐居在深山老林中,不与外界接触不成?”
“这倒不是,恰恰相反,他们表面上看去与常人并无不同,不过只是不问世事罢了。有时候,即使一个寻藏师站在你的身边,你也可能对他一无所知。”彭观主说着转头看向我,眼神复杂,让人费解。
“我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大隐于世了吧。这些寻藏师到底寻找些什么啊,竟然要求有这么高的本领,值得吗?”
“藏有两种。普通的富贾豪商、宗族世家所埋者,称为窖藏。而为帝王将相等显赫人物所埋者,往往数目庞大,价值不菲,加之藏宝之地机关重重,极其隐秘,因而被称为秘藏。前面我们提到的末代明蜀王的宝藏,应该就属于第二种。”
“怪不得那伙蒙面人如此大动干戈,不惜代价地想知道明蜀王秘藏的线索。难道,末代明蜀王在张献忠破城之前转移的宝藏,如同吴闻老爷子所说那样,真的价值连城,富可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