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贵妃因为这段话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表情如同雨打的海棠花,颓然凋败,她只感到浑身冰冷如坠冰窖,张口说出的话,寻不到一丝着落:“皇、皇上……妾身,没有……”
看着仍固执狡辩的文贵妃,钟离禛松开了手,只淡淡的回道:“有没有这些事,爱妃心里最清楚。钦天监来人说,梁王是因为身上邪气作祟才会导致招此横祸,你作为他的生母,应当时时斋戒沐浴,诵经祈福。秋华宫、就是爱妃诵经祈福的地方。”
钟离禛看着此刻已经愣住的文贵妃,然后又加一句:“一个月,爱妃可受得住?”
文贵妃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他这是要禁她的足!如果这个时候她再敢多说一个冤枉的话,恐怕皇上要做的不是禁她足这么简单了。
文贵妃内心挣扎了一番之后,心甘情愿的回道:“妾身、受得住。”
皇上在知晓她的这番所作所为后没有严惩她,反而只是禁足一个月,这样的结果让她看懂了一个实事,皇上不是有多么的怜惜她,而是顾忌着她的父亲孙伯侯那里。
明白了这一点后,她的心里并没有感到有多么的欣慰,反而是苦涩占据了心房,多年的费心讨好,却仍然没能让这个冷酷的男人为她顾念一丝情分,也许他的心里存着的也只有那个死了多年的宁贵妃。
钟离禛似乎很满意文贵妃此刻的醒悟,他赏了文贵妃一碗莲子羹后,就让文贵妃退身离开了……
文贵妃被禁足一事,几个宫女太监围聚在一起,讨论的有声有色,浑然不觉附近有人在靠近。
要知道文贵妃是皇上身边一直被宠爱的妃子,十多年圣宠不衰。昨天就因为与那个被称为天煞孤星的睿亲王妃起了争执后,当晚她就被皇上禁足。
从这情势发展的轨迹来看,看来这个天煞孤星的名声不是白白担的,以后大家见了那个睿亲王妃,还是绕道走的好,千万别被她随身带来的煞气给冲撞了!
众人讨论太投入,没发现长廊拐角处走来的人,待到其中一个太监无意发现的时候,来人已经走到他们的亭子里了。
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跪下,大声道:“奴才参见陈美人!”
小太监的这一声,立即打断了众人的津津乐道,一干人等反应过来,吓得跪倒一片。
此刻他们心里无比惧怕着,聚众喧哗可是犯了宫规,更何况私论宫中的妃子是要砍头的,想到这点,他们个个浑身发抖,惊恐不安。
陈美人扫了一眼这些个宫女太监,径直的坐在石凳上,手肘撑在石桌上,闲适的甩着手中的帕子,朝着面前的这些人说道:“敢聚众谈论当今的贵妃,你们的胆子可不小。”
清清淡淡的话带着迫人的气势横扫向众人,让他们顿觉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宫女太监们纷纷求饶,直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们再也不敢了!”
陈美人转动着一双美目,好整以暇道:“你们今儿个说不敢,明个儿就有可能忘了继续说他人的是非,论人长短以讹传讹,此风不可长……”
众人吓得胆战心惊,不敢论辩,眼前的这个陈美人虽然位分不高,但优势在于她是皇上唯一一个从外面带进宫的,虽然进宫已有两年,但在后宫所有嫔妃们的恩宠来算,也算是不错的。
所以即使眼前这人只是美人的位分,但却没人敢忤逆,谁能保证日后飞黄腾达的不是她呢?
陈美人看着众人不敢多言,悉知警告已经达到奏效,因而缓和了语气,不再严肃的吩咐道:“好了,大家都起来吧。”
众人闻言,心有余悸的朝着陈美人谢了恩后站起来。
大家都不敢发言,似乎还在惧怕刚才陈美人所说的话。
陈美人又道:“本宫不是为难你们,只是在告诫你们这里是皇宫,你们若想让自己长久地生存下去,那就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别被人抓住了把柄。”
当陈美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们呆住了,因为从未有人会对奴才们说这样一番体己的话,那些个后宫的嫔妃仗着自己的身份只会对他们下人趾高气扬,轻则动手打骂重责丧命,没有人会同陈美人一样告诉他们如何生存。
这让他们感动之余生出一股由心底的服从,难怪别人说陈美人是一个值得依附的主子,不是因为她是唯一被皇上从外面带进宫的女人,而是因为她的善解人意为他人着想,最主要的是她平易近人没有妃子们该有的那种高傲的架子。
“奴婢们多谢陈美人的教诲!”一番致谢后,大家清楚了眼前的这个陈美人并非真要他们的命,于是再没了刚开始的惧怕。
陈美人回之一笑,只道:“好了,都散了吧,这个时辰怕是宫里的主子们都该醒了,你们也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经陈美人这一提醒,众人纷纷谢恩后,做鸟兽状离开了这茉香园。
待这里再没了闲杂的人后,跟在陈美人身边的侍女初雯疑惑道:“美人,为何您要救她们?这些个奴才论人是非,也没少在背后议论您呢!”
陈美人看了眼初雯,淡淡的笑了笑:“如果将他们全都杀了,难道这风气就扼杀了?错,你得到的是骂名,只会成为另一些人的高谈阔论的话题。论人是非哪里都有,我们根本管不住他们的嘴,但若是以善解点化他们的软肋,你收获的就是人心。”
初雯听到陈美人的这番见解,幡然醒悟,纵观陈美人过往,她待人总是处处善解人意,就连最善嫉妒的文贵妃对她也是平平相待,不曾有失格举动,陈美人待人接物永远都是站在别人的立场,这样的人的确很容易让人接近。
思及此,初雯回道:“美人说的是,是奴婢狭隘了。”
陈美人安慰的拍了拍初雯的手,回道:“不怪你这般想,因为任谁站在这种立场上都会如你这般孤愤,但是你记住,以心待人以德服人,远比要以怨报人得到的回报多得多。”
初雯此刻对陈美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再没有人比她有幸了,能够侍奉一个有大格局的主子这是她的幸运,她也相信以陈美人的能力在这个皇宫里会走得很长远。
这也只是初雯的想法,然而谁也不是谁的知心人,哪里会真正清楚陈美人的所思所想?
有人为她安身立命,她便助那人得偿所愿,这是陈美人的心之所愿,即使她的不幸在别人看来是一种福气。
陈美人坐在亭子里良久,心思飞到天际,双目迷离似乎迷失在了过往的云烟中。
此刻望向天空,连这天空的形状都被这皇宫归的方方正正,再没了从前那种广阔无垠的感觉。她突然生出一种异常孤独感,她无比怀念在宫外的日子。
初雯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时辰不早了,天边暮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于是出声道:“美人,我们回去吧,看这天似乎要下雨了。”
陈美人收回视线,点了点头,然转目间,却看到拱月门处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晃过。
她一阵怔楞之后,随即对初雯道:“来时本宫看到路边有野猫跳过,你走在前面,帮本宫看着。”
初雯听到陈美人这般说,悉知陈美人怕猫,于是不疑有他,应下之后便开始走在前面探路。
陈美人视线又瞥了一眼拱月门那里,当看到那一角衣摆时她便已经确认了,于是她抽出帕子擦了擦干净无尘的手指后,略带嫌弃的将帕子扔在了石桌上,随即便扬长而去。
茉香园里的茶花正值初绽,院子里的香味飘散四处。直到走廊尽头消失了那道身影,来人才敢现身。
他走进亭子,捡起桌子上的帕子,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绣花,似乎无比眷恋。
最终,来人将帕子爱惜的揣进胸口,飞快的离去。
墙角里娇艳的花-瓣此刻簌簌的往下掉落,这是茶花刚开始绽放的季节,若不是墙角处留下的一道清浅的脚印,又怎么会证明这里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