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断肠崖。
此时正是阴雨连绵的季节,天空黑的出奇,阵阵阴风伴着空中寂寥的二三声鹰啸,吹的那断肠崖好生骇人。
不尽的雨丝拼了命地往下坠,竟在这崖边砸出了不浅的深坑。
正在这凄风冷雨之时,只见有一男一女拖着身子蹒跚着走向崖边,二人身后紧紧跟着的黑压压一片,皆是手提兵刃、剑拔弩张之人。
那被围住的一对男女走至崖边,望得前无进路,后无退路,心中竟是愈发悲凉。
此时追兵忽的分作了两波人马,站到了左右两边,让出一条路。
那正中间缓缓踱出一长者,只见他鹤发童颜,眉目慈祥,羽扇纶巾,笑颜相迎,不是文人君子便也是精通世故之人。他轻摇羽扇,对着那二人缓缓道:“酒剑仙,你夫妇二人已无退路,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原来此人乃是这波人马中赫赫有名的长者,江湖人称“断弦剑”孙公权,此番正是他率领一众江湖人士,逼得那男女二人于此断肠崖。
“交出剑谱,我等好留你二人全尸,让你二人生来是一对恩爱夫妻,死来还还你一堆亡命鸳鸯!!!”
酒剑仙望向妻子,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低下头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猛地抬起头来,怒视孙公权,道:“我听世人皆言残刀门断弦剑孙公权是一个明事理,断是非的正人君子,怎料你竟是这般丑恶面目,给我夫妇二人下毒,又遣你门下弟子围攻我二人。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正人君子,好一个武林尊老!!!”
言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古籍,高高举起,对着那一干人马笑到:“哈哈哈哈,我林逍遥,就是战死在这儿,也绝不让你这般伪君子夺得剑谱,为祸苍生!!!”
紧接着,他缓缓放下了高举古籍的手,看着这本古籍,喃喃道:“这《无剑谱》竟引得武林中人如此疯狂,既然留着也是祸害苍生,那倒不如毁了罢,免得再引起武林纷争!!!”
言罢,这酒剑仙林逍遥便将这为祸武林的《无剑谱》撕成了碎片。
无数的纸片飘散在空中,有的被阴风掠下山崖,有的被雨珠子狠狠地拍打在了地上,一本绝世武功的秘籍,竟在分毫之间,荡然无存。
“好小子,你,你你竟敢撕碎这剑谱!!!”见到林逍遥这般举动,孙公权心中大惊,气得胡子发直,气急败坏地说道。
随后,他转过身来,羽扇用力向前一挥,对着身后残刀门众弟子们大叫道:“剑谱被毁,那这对狗男女定是将这《无剑谱》背了下来!众弟子听命!!!活捉酒剑仙这对狗男女!!!”
话音刚落,众弟子都提刀而上,冲向那林逍遥夫妇二人。
那林逍遥见那些残刀门弟子来的气势汹汹,下意识地紧握住了妻子的手。
“相公,咱们夫妻二人同进同退!!”
“嗯,只是......苦了你了,娘子。”
夫妻二人简单的对话过后,一齐冲向了人群。
不需要过多言语,二人本就是多年的夫妻,默契自然也是那些家伙远远比不上的,短时间竟杀得那群残刀门弟子前进不得。
“哼,没用的家伙!”孙公权冷哼一声,羽扇一挥,长袖中呼地飞出两粒钢丸,直击向林逍遥夫妻二人。
那林逍遥一个鹞子翻身,将妻子扑倒在地,单手撑地,蹬起一脚,将那两枚钢丸踢了回去,袭向孙公权。
孙公权飞身而起,与那两枚钢丸擦肩而过。待得回神,他才发现那钢丸竟硬生生在地上震出了两个大坑,此时他的后背正偷偷的渗着冷汗。
“好小子,看招!”一呼一吸之间,那孙公权就已闪到林逍遥身前,手作鹰爪状探出,袭向林逍遥面门。
林逍遥见孙公权使出这鹰爪功,左手化拳,右手使掌,将孙公权的手死死架住,又暗里使劲,两手一旋,往后一带,使得那孙公权重心不稳,身体前倾。
那女子乘机挥掌而出,使一个玄门八极掌法,将孙公权狠狠击退。
孙公权一个踉跄退倒在残刀门人群之中,口中还不住地大叫道:“上!上!杀了这对狗男女!!!”
众弟子皆提刀而上,冲向二人。
那林逍遥夫妇二人历经之前与众人的厮杀和与那孙公权的一战,此时已是乏力。
“娘子,看来我二人今日要命丧于此啊,”林逍遥喘着粗气道,豆大的汗珠打向地面,竟硬生生地砸出了坑洞来。他转向残刀门众位弟子,冷笑道:“纵使我夫妇二人死在这里,也绝不让尔等捉去,你们这群武林败类不是要《无剑谱》吗?哈哈哈哈,有种就来崖下拿吧!”
说罢,二人双手紧扣,一同掉下了断肠崖。
雨越发的大了,空中不时还传来一两声响雷,银色的雷丝伴着恶狠狠的雨珠子从天而降,似乎在为这对苦命鸳鸯的离去而悲愤。
“来人!!搜!给我下山去搜!!!”孙公权气急败坏地道,时不时还气得咳嗽两声。
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夜时分,黑云把仅存的半轮明月狠狠地包裹住,不想被世人之俗所沾染。
林逍遥缓缓睁开眼来,四下里却不见其娘子,心里似被捅了狠狠一刀,眼泪不住流着,今晚的断肠崖下注定只有撕心裂肺的叫喊。从此江湖上又多了个苦命的人儿。
他恨,他恨自己为何活了下来,他恨自己当年为何要去夺那本剑谱,他恨自己为何不保下妻子。男儿有泪不轻弹,若是真有了泪,却也止不住,悲愤交加之中,他竟是再度昏了过去。
“喂,你什么时候醒啊?”稚嫩的童声在林逍遥耳边响起,他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头水牛上,有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牧童正坐在牛背上。
“嗯?这里是......”林逍遥有些茫然,刚才他还躺在断肠崖崖底,怎么现在就突然出现在了牛背上。
“嘻嘻,对了,我叫牛娃,你叫什么啊。”牧童说道。
“名字吗......”林逍遥望了望天,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他叹了口气。“我没有名字......”
“你这人可真奇怪呢,嘻嘻。”牛娃笑到。
“你是怎么从山上摔下来的啊?那里可是很高呢!你会武功吗?”应接不暇的问题如雨点似的问向林逍遥,但他一直沉默着。
牛渐渐停止了行走,牛娃指着前面一个村子说道:“嘻嘻,大叔,那里就是我家......”
林逍遥抬起头来,望向了那个村落,星星点点的灯火反射在了他那黯淡无光的瞳孔中,他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雨丝又开始向下坠落,老牛“哞”地叫了一声,似乎在催促着牛娃快些回去。
“呀,下雨了,大叔,快随我回家吧!”说罢,便拉着牛和林逍遥奔向了镇子。
雨中的镇子格外的安静。
“娘!我回来啦!”牛娃推开了家门。
四下里无人应答,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的样子,只不过现在,屋内有些冷清地骇人。
“娘?”牛娃似乎看见了他的娘,向着她走去。
突然,林逍遥一把拉回了牛娃。
“大叔!你拉我干什么!”
“那不是你娘!”林逍遥道。
“怎么可能!”牛娃大叫道。
“仔细看,她的脖子上有个小血洞,她早就死了!”
牛娃仔细看去,这才发现他娘背后有个鸽子蛋大的血洞,霎时大惊,连忙后退几步,泪珠子慢慢地溢了出来,不过还没有到达往下流淌的地步。
牛娃的母亲猛地转过头来,扑向了牛娃。
牛娃一见,“哇”地大叫一声,眼看就要被那尸体扑倒,刹那间,只听“嚓”的一声,牛娃的母亲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现在没事了。”林逍遥轻声说道。言罢,他又撇了一眼檐上,拾起一片地上的瓦片飞掷过去。
只听“噗”的一声,一个身影从屋檐上掉了下来,带着几片瓦片,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哐啷”的尖刺声响。
“花魁门的人......”林逍遥检查了一下掉下来的尸体,很快就认出来了,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不好!”便急忙拉住搂着老娘哭的牛娃。
“大叔!”
也不管牛娃怎么叫喊,林逍遥扛着他就跑,但很快,他还是不得不停下了。
“林,逍,遥!嘿嘿,可算被本尊找到你了,交出剑谱,我等饶你不死。”林中突然窜出几人,拦住林逍遥二人。
“花魁门副门主?”林逍遥眉头一皱,心中暗自叫着不好。花魁门弟子武功虽是不高,但所行之处,必有傀儡相随,且先撇开这弟子不提,就是这花魁门副门主一人所带的傀儡就远非常人之所能及。
“姓林的,识相点,交出剑谱,省的我等来抢。”
“嘿嘿,花道怜,我已经把剑谱撕了,你想要也没有了!”林逍遥盯着花道怜,狠狠说道。
花道怜一听,竟是气的发抖:“此乃武林至宝,你说毁就毁?好好好,好一个酒剑仙,既然你撕了,那定是背下来了,我要将你擒住,好生拷问!”
说罢,双手一挥,指甲之中竟漫出了漫天细丝,飞向四面八方,狠狠地插进了泥土里,网上一掣,竟是拉出了十余架颜色各异的傀儡来。
“十二生肖?花魁娘娘竟然舍得把这些个镇宫之宝交给你?”林逍遥诧异道。他将牛娃放下,紧紧得护在身后。
开始起风了,不大的风带着几片叶子在原地打旋。
“我花魁门的事,你没资格过问,快给我束手就擒吧!”说罢,花道怜双手变换手势,十二生肖渐渐动了起来。
十二生肖和那一众花魁门弟子冲向了林逍遥,但碍于要保护牛娃,林逍遥终究是不能应付过来,一盏茶功夫不到便就已被利刃割出了大小不等的口子。
“大叔,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躲在林逍遥身后的牛娃毕竟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他知道因为自己的存在,大叔一直落于下风,施展不开。
风又大了些,吹起的沙尘一时间竟是吹得几人睁不开眼。
“胡闹!我岂是无情的男儿,岂能放你不顾!”林逍遥大吼道,冷飒飒的风伴着因疲惫而滴落的汗珠,竟是让他的声音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说到底,捅了这篓子,引来你家破人亡的人是我,我又怎会不去护着你!”不满一句的功夫,那十二生肖竟是又在他身上割下了十余道口子。
“孩子,我且在这里拖着他们,你且快些逃走罢,莫要让我连累了你,要是逃出去了,就去那东岳泰山,去寻那山主,将来好为你父母报仇!”自己已经连累了他太多,林逍遥不希望再度将其连累,只好舍身成仁,让他去泰山寻人。
牛娃听罢,大叫道:“我不要,大叔,我要和你一起!”
林逍遥一听,心中大急,叫道:“你若是不走,我二人就要折在此处了!”话音刚落,那花道怜一掌袭来,狠狠打在林逍遥身上。打的猛地吐血,直直往后退。
“既然你不想交出来,那我就将你二人就地格杀,再用我花魁门的秘术将你制成傀儡,夺走你一身修为!”花道怜奸笑道,说罢,双手一挥,十二生肖再度发动,冲向二人。
林逍遥本有一身好武功,自是不惧这几具傀儡,不一会儿便挡下了那些傀儡,但他一心只是挡下十二生肖,却忘了要去护着牛娃,待到发觉之时,为时已晚,十二生肖的虎早已探出锐爪,抓向牛娃。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树丛之中稀稀疏疏发出声响,呼地窜出一道黑影,将虎生肖撞飞。
“阿牛?!”牛娃叫到。
那窜出的黑色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同牛娃最亲密的,也是他仅存的家人,他的水牛阿牛!
“畜牲,找死!”花道怜双手一挥,刚被撞飞的生肖虎再度站了起来。
又开始下雨了,雨点把阿牛的毛发打湿,不知哪儿传来轰隆隆几声雷响,引得牛娃心中发悸。
阿牛却看向林逍遥,眼中尽是温存,它“哞”了一声,似乎是让林逍遥不需要留手,自己会护着牛娃。
林逍遥终归是聪敏的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左手化掌,右手化拳,蹭蹭蹭冲向花道怜。
雨似乎小了点,但天边那划下的银丝似乎说明了将要再度袭来的倾盆大雨。
花道怜见林逍遥突然冲了过来,心中大惊,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被林逍遥一掌击飞。
“我不会惹是生非,但我睚眦必报!”林逍遥道。
“哞~”阿牛似乎是开始催促林逍遥赶快离开了,它将牛娃顶起,冲向林逍遥。
林逍遥纵身一跃,坐在了阿牛身上,阿牛这才折返,冲向了树林深处。
刚小下来的雨丝又大了起来,伴着刺耳的轰鸣。
“噗通!”
突然,阿牛重重倒在了地上,但它依旧是小心翼翼地倒下,为的是不伤到牛娃。
倾盆大雨,总算是来了。
即使数年之后,林逍遥也会依旧铭记这一天:一头耄耋老牛,以生命为代价,救下了自己的主人。
是的,阿牛的生命即将逝去,为了救牛娃,他拼尽全力带走了二人。
牛娃忙跑过来搂住阿牛,止不住的大哭:“阿牛,你怎么了,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了,不要死,不要死,不要......”
阿牛拼尽全力发出最后一声声响,浑厚的鸣叫声打动了林逍遥的心弦。
“我明白了,你放心,从今天起牛娃就是我的弟子,我保证,我会代你好生照顾他的,放心吧。”
听到这句保证,阿牛方才欣慰的合上了眼睛。
雨停了,血色的残阳冷酷无情的挂在了天上。
“牛娃,咱们走。”林逍遥冷冷的道。
“去哪儿?”牛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报仇!”
“我说过,我从不惹是生非,但我,睚、眦、必、报!”